第二回

作者:余邵鱼
第二回西伯人商得雷震西伯陷囚羑里城姜后坠于楼下,头破脑裂,顷刻而殂。时,太子商郊,年方十三,闻母后被刑,直奔楼下,抱尸号哭。纣王抚慰曰:“尔母嫉忌忤旨,故自殒于楼下,不必痛哭,以伤情性。”太子告曰:“母后未闻失德,父王信谗而陷至死,今又不收葬其尸,何弃结发而绝重伦耶!”纣王闻言余为动情,即收姜后之尸,以厚礼葬之。遂立苏氏为正宫,太子恸母死于非罪,又见立妲己为正宫,昼夜号哭不止。
费仲奏曰:“姜后之父姜桓楚,为东方侯伯,镇大兵雄,若闻大王杀皇后,立妲己,太子哀思,必兴兵乘机谋反,不如诈称国有大政,宣四侯伯入朝同议。桓楚若至,即擒斩首,以绝后患,有何不可?”纣王大悦,即时遣使,宣四方侯伯。
却说西伯侯,姓姬名昌,乃太王之孙,王季之子。其父生得龙颜虎眉,身长一丈,有四乳,口角丰隆。承祖父遗政,布德行仁,专恤鳏寡孤独,小邦诸侯,各倾心服德,两班群臣有太颠、阂天、散宜生、辛甲、鬻子等,皆贤明君子,以辅相治道。及闻纣王失德,每欲入朝进谏而未及暇。忽闻王使至,问群下曰:“商王此诏,非宣议政,当有异论。吾尝观先天之数,吾有七年之厄。此行倘陷不测,尔等宣德布政,匡扶西土,不必遣人访我。若待灾满,自当西回。”群臣曰:“主公既知此行不吉,辞而勿往何如?”西伯曰:“君命所召,焉敢故拒?”
即日发驾出岐州,群臣饯送于城外,伯邑考拥住马头哭曰:“吾父不可前去!”
西伯抚慰曰:“吾儿不必忧虑,尔兄弟和睦,共守国家,不日吾即西归,断勿以我为念!”邑考只得放行。
一日,行至燕山下,西伯止住从者,暂停筠亭,少刻当有大风雨至。从者告曰:“今乃日正中天,云收四塞,风雨从何而来?”西伯曰:“吾演先天之数,今日乙巳辰,若遇己卯时,不但有大风雨,抑且当有盖世英雄从地而出!”从者详问其故,西伯言犹未讫,雷雾四合,暴雨淋漓,平地水满三尺。忽听燕山西北一声霹雳,火光散乱,林中有胎儿啼哭。西伯急令巡之,见古墓穴中,雷震棺木,有女尸破胎,坠一婴儿,呱呱而泣。
西伯谓从者曰:“此子非寻常之人,他日必为西方出力。”乃询本处乡村之人乳之。
行至数里,未得乳妇,忽前有道士将近车前,长揖曰:“侯伯何往?”西伯答曰:“吾承王诏入朝歌,先生何方人氏?”
道士曰:“小道终南山炼气之士,号云中子。”西伯慌忙下车相见,便问何往,云中子曰:“小道因观天象,见妖气落于商王宫内,吾进木剑,请扫除之,不料商王昏德,反斩太史,以禁方士,所以吾欲遍游天下,寻破魅之士。今观将星落在燕山之西,故来此以询所在。星辰霹雳,发于木方,此象从雷而出,今寻至此,却又隐而不见。”西伯闻其有符婴儿之事,即抱婴,度与云中子曰:“先生所寻将星者,莫非此子耶?”云中子视其丰神骨节大异,问曰:“贤侯从何而得此子?”西伯以雷震之事相告。云中子曰:“此子非俗,他日长大,必能荡商家氛秽,但民间不能养育,小道愿收入本山,恩养成人,教其演习兵机,以候扶真主,破妖魅,拯险溺之民。”西伯曰:“然则可呼何名?以为他年相会之记?”云中子曰:“即以雷震呼之,有何不可?”西伯欣然曰:“先生命名最为合义。”遂相辞而别。
西伯行至数日,车马遂入朝歌。时,姜桓楚、鄂宗禹、崇侯虎陆贯到京,四侯伯会次日入朝。时京城百姓,皆哀姜后死于非罪,恶妲己立为正宫,议论纷纷,传于桓楚耳中。桓楚闻知姜后被投摘星楼而死,放声大哭。次日,即具表入朝,数纣王斩正宫,宠妲己,嬖费仲,荒国政四事。纣王大怒曰:“朕欲除此老贼,尚未降诏,焉敢先谤吾过!”喝令斩之。
姬昌、鄂宗禹及满朝文武皆谏:“桓楚为东方侯伯,纵使有罪,不可极刑,况所谏皆是,大王何可加以重罪?”纣王犹豫不决,妲己在帘内忙告纣王曰:“群臣皆桓楚之党,大王若不醢桓楚之尸,何以示法?”纣即令醢桓楚为肉酱,贬其子姜文焕备守潼关,以杨越奇为东方侯,代守青州。又下令群臣,再谏者枭首示众,群臣俱退。鄂宗禹会同姬昌、崇侯虎曰:“吾等世食国禄,今主上溺于酒色,妄废皇后,而醢大臣,岂可惧死,甘于坐视?明日必合表极谏,共黜妲己,以理国政,虽加以斧钺,亦所弗恤。”姬昌曰:“吾观商德将衰,不出三十年后,有革命之象。
公言虽是,只恐主上执迷不悟耳!”宗禹曰:“天命虽有常数,然为臣当尽其职,吾必冒死而谏!”
崇侯虎心本惧死,又恨西伯专功受赏。次日,崇侯虎先奏纣王曰:“大王昨醢姜桓楚,群臣皆服,独鄂宗禹与姬昌互相诽谤,且姬昌妄称能演先天之数,言国家不出三十年而丧。若不除此二侯,终为大王之患!”纣王大怒,正欲令武士监捉二侯,二侯早合表来谏,其表曰:具谏表臣鄂宗禹、臣姬昌,诚惶诚恐,稽首顿首,百拜上表。臣闻圣人御极,行正道以防心;天子司民,握干纲而宅志。
所以唐尧不下阶而治,虞舜惟垂拱而理。未闻有嬖宠奸淫,殄绝夫妇,斩醢大臣,妄斩太史而能平理天下者也。伏自大王御极以来,灾星历变于天下,妖气屡出乎宫中,正大王忧国爱民之秋,防心宅志之日。是故皇后乃母仪天下,无瑕玷而加极刑;妲己秽污宫室,有妖媚而宠重位。刑不上大夫,则醢姜侯,而亏先王之典;官不旷太史,则枭元铣,以失司天之监。内听师涓之乐,蛊惑圣聪;外信费仲之言,盲蔽电眼。且臣闻明王不自治,而听治于民;不自德,而信德于天。今大王废朝纲,变典法,上激天变,下兴民怨,社稷危亡,在于旦夕。故臣等不避斧钺之诛,直进逆耳之言,伏望继明主之行,恢圣人之德,亲君子而远费仲,黜妲己以赠正官。广纳忠谏,痛革前非,如此则天变可消,民怨可弭,而社稷稳如泰山,国祚安如磐石。
臣等不胜战栗,奉表以闻。纣王览罢,裂碎表章,大詈:“匹夫焉敢妄进谤言!”令有司推出斩首,鄂宗禹大骂不止。群臣谏曰:“姬昌素有德政,以服诸侯。大王今宣入朝,一旦杀之,西土军民,必然生变。
万乞宽然,以赦其死。“纣王令斩鄂宗禹,解还姬昌。纣谓昌曰:”本欲将汝同斩,姑念汝有德西民,暂赦归国,毋得旷我朝贡!“姬昌再拜谢恩而退。崇侯虎、费仲独奏曰:“姬昌善理先天之数,能知未来之事,况其国大兵强,此来不杀而赦其西归,何异纵虎归山,放龙入海,后欲制之难矣!”王曰:“吾已赦之,焉可反复?”
崇侯虎曰:“姬昌西归,城中士夫必行饯送,臣请行饯,观其有怨望之言,可乘此杀之,以绝后患!”纣王然之。次日,西伯发驾西归,满朝士夫,果设饯于朝天桥,崇侯虎亦在其中。酒至数巡,西伯告众士夫曰:“主上偏信妲己而殃社稷,不出二十年中,其身定作煨烬矣!”
群臣听皆失色,不敢出言,晏罢相辞而别。崇侯虎即以姬昌之言告纣王,纣王大怒,即令雷开,率数十刀斧手,追捉姬昌。
时,姬昌出城三十里,在马上自思:“身有七年之厄,又何安乐而回?”正疑思间,马后喊声连天,一彪人马追至。西伯视之,乃殿前都校尉雷开也,知其是来捉己,面上并无惧色,驱马回入朝歌,与雷开见纣王。纣王大詈:“匹夫!吾赦汝回,焉得反谤吾丧于煨烬?”西伯顿首对曰:“非臣敢谤,此乃天数已定。”纣曰:“汝数应绝于何地?”西伯曰:“臣之气数过十二年后安休而死。”纣曰:“吾为万乘之君,尚没煨烬之下,汝却安休而死,何其诬妄之甚!”喝令斩之。大司徒胶鬲奏曰:“大王以昌言为妄,可令其演察目前祸福,验则赦之,不验,斩亦未迟。”
纣即命姬昌占朝廷今日主何吉凶,姬昌即占一课曰:“以臣占之,今日酉时,成汤宗庙,当有火灾。”纣王弗信,囚昌于南牢,以验吉凶。殆及黄昏,巡城兵马果奏宗庙发火。纣王尽发卫士救之。风火相激,不能救止。须臾间,七庙皆成焦土。
纣王默羡姬昌之神。次日欲放西归,费仲又奏曰:“西伯精灵,终成大患,王既不杀,亦请囚之,待其臣子来赎,然后赦回,庶几服其叛意。”纣王纳其言。
次日,降诏囚昌于羑里城。胶鬲苦谏,纣皆不听。西伯谢罪,入于羑里城中,仰天自叹曰:“七年之厄,诚有定数,吾敢怨君而私民乎?”遂杜门不出,取伏羲氏六十四卦,次序而演之,为卦下之辞,垂世立教。
却说纣王自醢姜桓楚,斩鄂宗禹,又囚西伯侯,留崇侯虎在朝议政。满朝文武,皆缄口不言,其所言者,有祟侯虎、费仲、蜚广、雷开、恶来一班佞臣而已。故纣王略无忌惮,无所不为。毕竟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宋贤道原刘先生有诗云:七载艰难羑里城,卦爻祸福辨分明。玄机打透失天秘,万古传名号圣人。
唐人韩退之作文曰:目窈窕兮其凝其重,神肃肃兮听不闻声,朝不日出兮,夜不见乎月与星,有知无知兮为死为生,呜呼臣罪当诛兮天王圣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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