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三章 空空部落风云

作者:楞严阁主
在《罗刹帮纠纷》故事里,鹰国五狂之一的黄衫客被副帅文中子派遣,前赴空空部落公干。他扮作小卒,向文中子领取了公文,同时又接受了后者几句机密的耳语之后,立即离营动身。
他驾起青云,飞行甚速,不到半天,空空部落的八角塔已经收入眼底,于是降落云端,径向古峰宫走去。
黄衫客到了宫前,阗无人声,连一个守卫也没有。他举目四望,看到宫外左右各有一株千年古柏,干枝茂盛,高达百尺,粗约十围,树腰分别镌刻着“参天”“耸云”红字,笔迹劲健。双柏之间安置着一只焚化铁鼎,庞大无比,重量不下万斤。
他解下身边的招文袋,摸出公文,重新整理袋里的杂物,然后将袋系在腰际,接着走近宫门,手执门环,连敲三下。过了一会,不见有人出来应门。他以耳贴住门缝,静听片刻。门内静寂,毫无动态。不耐烦了,他又以门环敲门,敲得很响。
不久,宫门乒乓地打开了,走出一位眉发如雪,面貌和善的龙钟和尚。他双手合十,问道:“檀越何故敲门?”
“在下有事面谒玉版和尚。”黄衫客拱手道。
那老僧向黄衫客上下打量一会,说道:“檀越想是远道而来,不知本宫规例。”
“不错,在下初到贵地,但不知贵宫有何规例?”黄衫客问道。
“今天是佛忌日,本宫大师照例并不接见外客,请檀越改日再来。”老僧道。
“既然如此,在下告辞。”黄衫客说着,转身离去。
次口上午,黄衫客又到古峰宫门前。
宫门紧闭,门外静悄悄地雀鸦无声,情况与昨日仿佛相同。
黄衫客把宫门重击三下。
不久,门内有人问道:“何人敲门?”
“在下乃是魔国小卒。”黄衫客道。“小卒,不开门。”门内人道。
“小卒,不开门,我是大将军,你开不开门?”黄衫客问道。“也不开。”门内人道。
“什么道理?”黄衫客又问道。“今又是佛斋日,照例不开宫门。”门内人答道。
“哦,原来如此……好,在下明天再来。”黄衫客说完话,拔足就走。
又次日,黄衫客走近宫前,看到宫门大开,僧侣来往进出,忙忙碌碌,人数甚多。
黄衫客向一个中年僧人,打个招呼,说道:“大师留步!在下黄二是魔国来的,有事求见玉版人师,敬烦通报。”
那中年喇嘛连忙合十道:“好,好,请施主先进来用茶,稍待片刻。”
他说着,随即将黄衫客迎入宫内大招寺,客房坐定,小沙弥献过香茗,退出房外。
“哦,施主是魔国来的,听说目前魔国非常强盛,百姓个个富庶,不知是否?”那中年僧人道。
“敝国正向强盛的路上走,至于百姓个个富庶一节,那只是道途传闻,大师不可深信。”黄衫客道。“哦,是这样的,但不知施主在魔国作何生涯?”中年僧人问。
“在下是个军人。”黄衫客答。
“那好极了!哈哈……”那中年僧人心里颇觉高兴,不禁笑逐颜开,暗想:来人既在军中服务,捞钱门槛必然很精,身边油水一定充足。“请大法师通报,在下有事求见玉版大师。”黄衫客道。
“好,好,不过,小僧也有一事相求,但不便启嘴。”那中年僧人道。
“何事?”黄衫客道。
“拟请施主结缘,捐点香油,我佛保佑你,在军事上节节胜利。”那中年僧人道。
“可以。”黄衫客一口答应。
那中年僧人闻言,心中甚喜,连忙从架上取卜捐簿,双手送到黄衫客前面。黄衫客接过捐簿,把它翻开,逐行看去。他看到第一行是空白的,但从第二行起,每行的捐款人不是达官,便是贵人,接着都是巨商,土司,以及许多善男信女,从头页到末页,每行都已写满了姓名,而所捐的数目最少是一万两纹银,最多的是九十万两。
他心里暗想:“此僧可恶,故意留着第—行给我写。”
按照佛门规矩,捐簿上第一个捐款人,必须要捐助一笔巨款,而且数目一定要比别人更多。现在黄衫客既已答应捐款,数字最好是纹银九十万两出点头,才能配合捐簿第—行的身份。
黄衫客怎会不明白此中的道理?这时,他已胸有成竹,态度大方地随口说道:“拿笔来。”
那中年僧人早已拿着醮好了墨的毛笔,在旁侍候。他—听对方说,“拿笔来”,连忙必恭必敬地把笔奉呈。
黄衫客接过了笔,随手写道:“黄二魔国—小卒,慷慨捐银百万忽。”他把那最后一个“忽”字故意写得非常了草。
那中年僧人看到百万数目,满心欢喜,但最后的一个草体形象“忽”字,他也看不懂,以为它是“两”字。他暗想:魔国一个小兵,出手便捐百万两银子,地国各部落的王公大臣,谁也没有这样的大手笔,于是双手合十,嘴里连声称谢不已。黄衫客道:“大师现在你可以去通报了吧!”
那中年僧人道:“好,好,好,不过,捐款……还请施主付现……如果现银带得不多,银票也好。”
黄衫客笑道:“区区小数,何足道哉!”他说着,从身边摸出一两银子,掷在桌上。
那中年僧人惊讶地道:“施主,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
黄衫客道:“这是我的捐款……怎么,百万忽……分厘毫丝忽的忽,一两银子还不够吗?”
中年僧人仔细一看,那捐簿上的草体字,果然好像是个“忽”字,暗想:上了他的当。
他连忙拉长着脸,沉声道:“施主,你不要开玩笑、这里是什么场所?”
黄衫客知道事情不简单,随即答道:“谁有闲功夫跟你开玩笑。“随缘乐助”四字,明明白白写在捐簿上面,我捐一百万忽银子,请你大师不要嫌少。”
中年僧人不客气地道:“你是狂人,快滚出去!本知客也不想与你为难了……否则……”
黄衫客冷笑道:“否则,怎么样?告诉你,请我进来易,叫我出去难,你还是快去通报玉版大师,叫他前来见我,否则,你就会后悔不及。”中年僧人仔细观察黄衫客,气宇轩昂,状貌威武,知道此人是不好惹的。
他高声叫喊道:“来人呀!”
门外立即窜出二个年轻和尚,粗脚大手,身胚结实。
那中年僧人光头一摇,说道:“把这厮驱逐出宫!”
二僧应命,摆出威势,准备出手,企图把黄衫客左右挟住,但后者先下手为强,伸出双指,轻轻一推,指风所及,二僧惨叫一声,立即受伤倒地。
那中年僧人见势不佳,想要夺门而走,但他迅即被黄衫客挡住,指风到处,穴道被封,翻身倒地,弹动不得,当场扣留,作为人质。
房内骚动,早已被房外许多小僧人发觉,他们都已赶了过来,企图冲入房内,群殴黄衫客。黄衫客横身挡住了门口,犹如一个凶神恶煞。当那抢前争先的三个僧人,冲近门前,离开黄衫客不到三尺之处,后者嘴里接连吐出三口浓痰,好像连珠弹那样地射出“啪,啪,啪!”吐中了那三僧的左眼,眼珠当场爆裂,血流如注,只听得三声“哎唷呱……”
三僧过份奋勇,首当其冲,灾遭伤目之痛.连忙以手遮面,鲜血从他们的指缝里流了出来,同时狼狈地退避开去,嘴里不约而同地发出惨叫。其余的小僧人见此情形,顿感心悸,不敢上前,站在稍远之处叫骂呐喊。放屁添风,这批都是壮胆有余,争胜不足的僧徒。
为什么黄衫客这样心狠手辣?原来他是依照文中子的耳语吩咐,所以一出手便不留余地连连伤人,存心大闹空空部落。
当时,这事已惊动了殿内的帕脱法师。他听得外面众声鼓噪,群情纷扰,不知发生何事,急忙奔来观看,问明原由,不禁大怒,随即站立出来,高声喝道,“何方狂夫,竟敢到本宫撒野,连伤佛门弟子,是何道理?”
黄衫客当门昂然而立,脚步站在门限之内,答道:“在下黄二,魔国小卒,因有要事求见玉版大师,不料这里的知客和尚,假托什么佛忌佛斋,不开宫门,害得我连来二天,也不得其门而入。今天他忽然客气起来,请我进入宫内,我叫他通报当权大师。但他只虚与委蛇,且先要我随缘乐助。我拗他不过,就在捐簿上写了一百万忽银子,又不料这厮,狗眼看人,数目嫌少,倒也罢了,反叫二个小贼秃进来,要驱我出宫。现在他们都已被我制服,倒在地上,更不料外面许多秃驴,竟然以众欺寡,进来群殴,惹得我火冒百丈,所以略施惩戒,误伤了他们的眼睛,这还是我仁心留情,否则他们早已魂归极乐世界去了。如今,你这大和尚来得真好,快去通报玉版大师,速来见我……”
帕脱大师听到这狂夫是魔国派来,不禁暗惊,又听到他自称小卒,心想:一个小卒有多大的能耐?更听到他连连打伤了本宫佛子,且要叫当权大师前来看他,顿觉怒不可遏,大声喝道:“住口!大胆狂徒,空门白话,要见大师,大师是何等身份,怎会容你随便见到?”黄衫客道:“我有本国公文。”
帕脱法师道:“公文呢?”
黄衫客从衣袋里摸出公文,向外一扬,说道:“在这里。”
帕脱法师道:“拿来!”黄衫客一边把公文放还袋里,一边说道,“你没有资格传递这份公文,我要把它面交玉版大师。”
帕脱法师闻言,大怒道:“狂徒无礼……让本法师来教训你……”他说着,纵身过来,挥掌向黄衫客当胸击出。
黄衫客冷笑一声,大怒道:“出手便用如来神掌,可恶之至,但也难不倒我黄二……”他边说边把身子斜侧,顺手一挥,好像顺水挽舟,把对方撞过来的掌风转移方向,风势转弯,回头撞向客房的双窗,窗框立被击碎,碎片五花散飞,而掌凤之势未尽,旋转地穿窗而出,向前直冲,袭中了对面三五个小僧徒的胸前,他们当场口吐鲜血,惨声连响,重伤倒地。只听得黄衫客哈哈大笑道:“自相残杀。”
帕脱法师见状大惊,暗想:“魔国小卒,竟有这样的本领,若是大将,那还了得。”可是他不甘受挫,杀心顿起,大声道:“拿我的禅杖来!”
黄衫客笑道:“随便你拿什么来吧!”
不久,二个小僧徒扛着禅杖出来。
这根禅杖乃是纯钢所铸,既粗且长,重一百六十斤,是帕脱法师平时最称手的武器。一杖在握,雄心勃发,帕脱指着黄衫客,喝道:“狂徒吃我一杖!”
佛门降魔杖法,气势非凡,帕脱法师嫌客房门框太低,不便从上面向黄衫客当头击下,只得施出神龙入海杖法,杖头由高而低,向对方腹部直送过来。
黄衫客也不答话,侧身横避,随手抓住了杖头,顺势把头一侧,张嘴连吐二口浓痰,去势平行,直射帕脱法师的眼睛。后者不虞对方有此毒着,权衡轻重,只得放手弃杖,飞身跃开,总算保持了双目,但浓痰去势如飞,吐中了三丈以外挂在铁架下面铜钟的边缘,铜钟如受重击,发出铛铛之声,响亮非常,震耳欲聋,余音尚在绕梁,而那铜钟又发出:“镗,镗,镗,”三响,声如迅雷,众僧不及掩耳,吓得面无人色,纷纷逃离现场,胆小者已被吓昏,倒在地下,而以帕脱法师的定力,也不免惊惶失措,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。
原来黄衫客夺得禅杖后,立即使出重手法,把杖震断,断成十余短条,他顺手拿起三条断段,向外掷去,击中了铜钟,所以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。
钟声惊动了在后院静修的六位高僧,他们之中四位是法师品级,二位是长老。
这时,那些穿着黄色宽袖布衲的高僧,已经并肩横排在客房门前,离开客房一丈左右,个个双手合十,面对黄衫客。
黄衫客依然挺立在门限里面,态度自然,丝毫没有惊惧的神色。他的目光向众僧—掠而过,已看得很清楚了.从左到右,第—位和尚面方耳大,粗眉虬髯,十分威武。黄衫客心想道:“这和尚是个粗坯。”第二位,面色蜡黄,虽是病夫,但身高体胖,状态雄伟。黄衫客心中有数,暗想道:“俗谚云:‘一不打黄胖,二不打和尚。’他既是黄胖,又是和尚,想来此僧武功不凡。”
第三位,双眉如雪,面容安详,但可惜眼神太露,与其貌不甚相称。
第四位,脸长如驴,彩眉下垂,依照黄衫客的看法,他是个慈仁的高僧,也是那六个和尚中的领袖。
第五位,尖顶促额,鼠目寸光,对于此僧,黄衫客不愿多作推测。第六位,是矮胖子,头如巴斗,眼狭而长,好一个大头和尚也。
“你们之中,谁是玉版大师?”黄衫客明知他们不是玉版大师,但故意这样问道。
第四位长脸和尚首先开口道:“老衲是觉明长老。”
黄衫客道:“若非当权大师,请你不必自报法号,因为在下毫无兴趣来记住你的名字。”
觉明长老道:“檀越是谁?”黄衫客道:“在下是谁?他们没有告诉你吗?”觉明长老摇摇头。
黄衫客道:“如果你有兴趣听,在下不妨再报一次小名,……听着!在下是魔国的马前小卒黄二。”
觉明老长道:“善哉,善哉!自称小卒,檀越太谦虚了。听说魔国五位狂客,闻名宇宙列国,尊驾排行第二,想来定是黄衫客。”
黄衫客笑道:“黄二也好,黄衫客也好,都是无关宏旨,不过在下现有要事面见玉版大师,你们为什么处处阻挡?”
觉明长老道:“出家人不打诳语,本宫当权大师已在三个月前开始坐关,为期三月,后天就可满期出关。”“坐关期内,由谁当家?”
“扎萨克大师暂摄政事。”
“请他出来,以便在下面交公文。”
“他在后殿趺坐入定,老衲不敢前往打扰。”“如果在下放火烧寺,他是否还会继续入定?”“檀越说笑了。”
“魔国人士说得出,做得到。”
黄衫客说完话,即从身旁挂袋内取出火丸一颗,随手抛出,觉明长老立即运掌摄丸,但徒劳无功,因丸在中途转变方向,轰然一声,丸裂火发,在离开觉明长老一丈左右的前殿内,起了—股火焰,火色如青非青,似蓝非蓝,名曰魔火,炽热异常,火势上升,犹如一条火龙,着物即燃。
许多小僧徒慌忙取桶盛水,争相泼救,奈此魔火,水不能克,水越泼,火越旺,好比火上加油,正当火势不可收拾,觉明长老等六位圣僧,也感到情况不妙之际,黄衫客手中已经拿了一把折扇,对着火光连扇三下,魔火立即熄灭,空气里浮荡着一股臭气,中人欲呕。
黄衫客笑道:“如何?小试牛刀,你们已经惊慌得不亦乐乎……如果在下大显身手,只怕这里都将化为平地了。”
觉明长老安详地道:“邪术逞能,徒为识者所笑,檀越若敢到宫外广场,与老衲交量,才是英雄。”
黄衫客捧腹大笑道:“投鼠忌器,你想引我出去,以众欺寡,黄某怎会上你的当?假如你想与我角技,这里要比外殿广场好得多了。”
站在左边第一位的那个和尚,法号了静,职封法师,忽然走前一步,转身面对觉明长老,合十道:“敝职想与这位施主对击三掌,不知长老之意如何?”
觉明长老微微点头,低声道:“小心!切勿施展全力。”
了静说一声“遵命”。他回转身来,对着黄衫客,又走前二步,说道:“贫僧谨向施主讨教。”
黄衫客暗想:粗坯来了,不妨激他一下。他故意装出不屑的样子,冷笑道:“你怎么行?以卵击石,何必自讨没趣,还不乖乖地回到原处去站着,这样才是藏拙的好办法。”了静法师听到对方出言不逊,知是施用激功,所以他并不生气,淡淡地道:“贫僧并非自不量力,但施主也不要自视太高,自欺欺人,俗语道:‘拙能制巧。’可能卵是铁卵,石是化石,一击即碎。”
黄衫客一边暗想:原来此僧粗中带细,倒也不可小觑他。一边接口道:“既然如此,你就来掂掂我的斤量,不过,言明在先,这是你来惹我,等一会如果这里的人物受到损伤,谁也不许对我指责……好,动手吧!”
了静法师缓慢分开双手,左右一挥而合,施展了八成功力,向前推出,立即形成一股罡气,疾冲黄衫客的前胸。这是密宗秘技之一——大力金刚掌,劲道之强,能碎铁成屑。这股金刚掌风却被黄衫客一手挡住,他运用六合阴气,把它分化,因此,了静法师一击失利。
觉明长老道:“了静退下,强弱之势悬殊,不必再出手了……了能,了悟,你们何不合力一试?”
第五位和第六位二僧立即应命而出,走前三尺站定,
他们也不出声,摆稳步位,各自合掌磨擦,一合即分,发出四响霹雳,向黄衫客迎面击去。
这也是密宗秘技——掌心雷。
黄衫客知道厉害,连忙挥出右手,使用了闪电掌,把掌心雷挡回,因此,雷声虽响,威力全失。觉明长老道:“了能,了悟,快快退下……了因,你上去!”那个黄胖和尚立即跨出一步,说道:“施主功力高强,小僧特来领教。”
黄衫客道:“不敢,大家研究,研究好么。”
了因伸出左右双指,指风如箭,直射黄衫客的双目。
此僧心恨对方吐痰伤了本宫三位小喇嘛的眼睛,欲以其人之道,攻诸其入之身。
黄衫客早已料到这黄胖和尚武功不凡,所以倍加小心。他识得那是双阳指,十分霸道,匆忙中他重施故技—一干坤旋转大法,把那两股指风改变了方向,由八十度转弯回头直冲,针对前面的
铜钟。
人有大限,物有劫数,今天这口重逾千斤的大铜钟倒霉极了,刚才他连遭黄衫客的痰弹和铁杖断条撞击,现在,了因的指风过处,只听得二响铿锵之声,铜钟的边缘出现了二个小孔,好像两只眼睛。
黄衫客不知与那铜钟有什么冤仇,专门与它作对。了因见此情形,极为惊怒,大吼一声,正拟向前扑去,但他的动作立即被觉明长老硬劲喝住:“了因,还不退下?”
他向黄衫客看了一眼之后,半响无语,终于退立原位。
这时,那双眉如雪的老僧,不待师兄觉明吩咐,业已自告奋勇,走前二步,合十作礼,说道:“檀越功力,高深莫测,连破佛家密技,老衲白眉十分佩服。”
黄衫客道:“好说,好说。佛家的一阳指已经够厉害了,刚才那了因竟能运用双阳指,真是不可思议。不过,算他运道不佳,怡巧碰到我黄二,双阳指即成废物,一无所用……现在,你白眉和尚出场,依我来看,年龄太高,只怕也未能讨巧。”白眉长老道:“老衲面临强敌,虽知不是对手,但也不甘避战而退,自灭威风,何况老衲也有一技之长,正可攻敌之短,或能赢得侥幸。”黄衫客道:“山眉和尚,你的口才不错,可惜眼高手低,信心全失,败局已定了。”
白眉长老摇头叹息道:“善哉,善哉!檀越死在顷刻,还要大言不惭……我佛慈悲,但今日老衲不能慈悲,要开杀戒。”
他说着,立即挥动宽大的衣袖,从袖里射出一道白光,冷气逼人,也可说不寒而栗,穿空直向黄衫客的喉部疾飞。原来这是飞刀,白眉长老早已修成了半个佛身,施展飞刀降魔之术。
黄衫客不料对方竟敢祭起飞刀,甘犯佛家之大忌,觉得非常生气,但他也不敢怠惰,连忙伸手微挥,发出一缕淡淡的黄光,光细如线,光线尽头,好像系着一把金剑,长约八寸,剑势犹如金龙,黄芒四射,令人目眩心摇,它不但抵住了飞刀,而且经过三次铿锵之声后,还把飞刀逼退三尺。
每逢剑刀交接一次,飞刀即被震退一尺,三接三退,飞刀微呈不稳状态。
白眉满头大汗,呼吸急促,感到非常吃力。
黄衫客面不改色,露齿笑道:“白眉和尚,现在你知道我黄某的厉害了吗?你要开杀戒,开吧!你怎么不开杀戒?”
他说完话,哈哈大笑,手臂轻扬,只听得铿锵一声,又将对方的飞刀震退一尺。他谈笑用兵,态度潇洒.
白眉浑身汗出如浆,脸色渐趋灰白,力量已到了苟延残喘的趋势,其困苦情况,犹如置身炼狱。
这时,了静,了能,了悟,了因等四大法师看到白眉长者已在死亡的边缘中挣扎,也都急得六神无主,彷徨无策,可惜爱莫能助,他们想不到对方的道行竟然如此高妙,怎不惊骇万分?
这时,觉明老长却遇到了难题,心里犹豫不决.他暗想:“对方本领高强,尚在其次,道行深厚,出人意表,目前,白眉师弟处境险恶,危在须臾,看来黄某意在戏弄,似乎并不存心杀人,但我是否应该立即出手?假如出手,以二敌一,我方也无取胜把握,或许反把对方激怒,被其痛下杀手,后果堪虑.如不出手,我觉明真是对不起白眉师弟,况且那四个了字辈弟子,睁着八只神色焦急的眼睛,正在盯着我看,使人最为难堪……”他想到这里,就不敢再想下去,于是暗把牙齿一咬,决心出手。
他微扬左指,一把白色的小剑夹带着银芒向上飞射而出,加入战斗。他的银剑威力虽猛,它只能将金剑逼退一寸,不过,他已分扭了对方的压力,使白眉长老稍有透气的余地.
黄衫客似乎早已料到,觉明会来协助白眉,联手与自己为敌。他微微一晒,说道:“二僧合力也不过如此而已,看我的……”他的话也不再说下去,臂力已经加强,金剑向前猛窜,势如破竹,立即将觉明与白眉二僧的一剑一刀,击退二尺.觉明大惊失色,而白眉的脚跟已虚,身子摇摇欲倒。
“喂!元龙,住手。”忽然,一个霹雳般的声音发自殿角,震得在场僧徒的耳鼓隆隆作响。
这是佛门的狮子吼.
黄衫客闻声知警,暗忖殿角隐匿何人?怎么会唤我乳名?他连忙把手一缩,收回金剑,觉明与白眉如释重负,也乘机收回了剑刀。
他们的眼光都集中注视殿角,刹那间,从阴影中走出一位衣衫破褴,年届耄耋的老和尚。他满面皱纹,双目炯炯,手里握着一柄竹帚,走到黄衫客的面前站定,说道:“檀越别来无恙乎?”
对着那老僧,熟视良久,黄衫客迷惑地道:“请恕在下眼钝拙,心健忘,不知大师如何称呼?”
老僧道:“骑牛背,吹竹笛,三个甲子了。”黄衫客若有所悟,点头道:“记起来了,你就是……”
老僧摇手阻止他说下去,接口道:“你记得就好……俗语云:话不可讲尽,力不可用尽,威不可施尽,檀越还不快走?”
黄衫客道:“任务未了,一了即走。”
老僧点头道:“未了一了,一了百了,虽了百了,依然未了,试问何时得了?”
黄衫客笑道:“百了终须一了,一了未必百了,未了一了,先谈百了,岂非一了不了?如果你现在不先让我一了了之,难道以后你还要我再来‘了百了’吗?”老僧抛弃了竹扫帚,合十道:“善哉,善哉!檀越大智,大慧,大勇,老衲万分佩服……不过,佛门净土,不宜妄启杀端,以免加深罪孽.”
黄衫客道:“僧侣之中,有慈悲心,也有邪恶性,不能一概而论,扬佛之名为善,善莫大焉,借佛之名为恶,罪莫大焉,杀不可赦,为何不杀?此处乃是非集中之地,不久必有兵灾,不知大师何以自处?”
老僧道:“身为佛子,为佛护法,老衲职责所在,岂有回避之理?何况种因在前,乃是过去的事,弭因上果,即是现在的事,一切后果,那是未来的事,凡此种种,老衲也不想再考虑了。”
黄衫客叹息了一声,摇摇头说道:“叨在童年故旧,在下不得不预先关照,还望大师保留佛门实力,速速离此是非之地,言尽于此,听或不听,悉由尊便……”
他说到这里,语气转强,对着众僧往下说道:“在下黄衫客,奉命来此,本拟大闹道场,不惜流血遍地,但如今看在这位大师之面……他指指那老僧,继续道:“我黄某到此为止,停手不再伤人……”
他说着,便从挂袋里取出公文,随手掷交觉明长老,又接下去说道:“在下本拟把这份公文面交当权大师,怎奈他缩头不出,显然犯恶情虚,不敢见我……既然如此,在下也不坚持初衷,就烦你觉明长老转告贵宫当家,七天之内,务必回复,如不知机,误了期限,本国大军立即出动,到那时,只怕玉石俱焚,这里都要夷为平地了。”
他说完话,随即自动趋出客房,向宫外走去,但当他的脚步跨出宫门,走了还不到三丈路时,他听得身后传过来一个响亮的声音:“慢着,黄衫客!”他连忙停住脚步,但并不回过头来,只是冷然问道:“何事?”
“你身怀火丸,佛爷怕你掷丸烧宫,投鼠忌器,不来与你为难,如今你已走出宫门,佛爷就要挫你锐气,免得你小觑佛门中人。”“你想教训我?”
“是这意思。”
黄衫客缓慢地回转身来,举目一扫。只见宫门之前排列着十个黄衣僧人,和另一个年约七十,身材高大,神态庄严,披着红色袈裟,偏袒右肩,合掌低眉而立的老僧,他似乎是众僧的领袖。
黄衫客顾盼自豪,毫无惧色,傲然道:“你们想以众欺寡?”
“不,佛爷单身独斗。”说话者并非为首的僧人,而是站在末位的中年僧人。
黄衫客看到此僧红光满面,精神焕发,心知他定是个武功道行兼修的对手,于是沉声道:“刚才发言的也是你?”
“不错。”
“在下不斗无名小僧,还不报上名来?”
“佛爷了然。”
“又是一个了字辈的脓包,刚才在下手底留情,没有把了因,了静、了能、了悟等四个了掉,如今你了然竟敢向我黄某挑战,狂言单打独斗,令人可笑,万—动手,等到你了然身亡之时,只怕你心里却并不了然,还不明白你自己是怎样‘了’的.”
“善哉,善哉!狂徒出言无状,罪孽深重。”
黄衫客道:“口孽虽重,但你的心孽更重。”
了然道:“此话何解?”
黄衫客道:“了然听着!了字辈和尚的品级是第五等僧徒,职位不过法师,本是起码角色,居然自称佛爷。如果你是佛爷,由上类推,则国师和禅师便是佛祖佛宗了,但佛祖佛宗的美名,只有如来佛,燃灯古佛以及接引佛等才有这种资格,当之无愧。了然和尚,你是什么东西,存心不良,竟敢自称佛爷,岂非犯了严重的心孽?既然你口口声声自称佛爷,那么,有佛爷必有佛娘,有佛娘岂无佛子?你不过是个娶妻生子的花心和尚而已……”
了然勃然变色,大声喝道:“住口!狂徒讲话,断章取义,强辞夺理,侮辱贫僧……”
黄衫客也大声喝道:“住嘴!你这花和尚,是否被我说中要害,自知理亏,于是不敢再叫佛爷,改称贫僧,可是被我黄某点穿在先,你了然临时改口在后,真是丑事已传,欲盖弥彰,来不及掩饰了。”
了然闻言,怒气填膺,面色发青.只因限于口才不及对方,未能立即措辞应变,正在思忖适当的言语予以反驳,也可能他确是个娶妻生子的花和尚,虽有抗辩能力,但立场不稳,作贼心虚,一时之间,无法接嘴了。
这时,早已恼了另—位中年僧徒,离班站出三步,合十道:“善哉,善哉!檀越利口巧舌,污辱佛门弟子,他日命归地府,必坠阿鼻地狱……”黄衫客人声而笑,笑声响彻云霄,掩没了那中年僧徒的语尾,使在场众僧无法听到。他笑罢,立即高声问道:“大师,你怎样称呼?”
那中年喇嘛道:“贫僧超凡。”
黄衫客道:“原来是超凡和尚,可是我最看不起你。”
“贫僧与檀越素昧干生,何出此言?”超凡道。
“你这假和尚,借地府阎罗之名,判我罪行,以你本性意志为意志的人,怎会受人尊重?何况你死后也是要受到阎罗判罪的人,竟敢在阳间窃用阎王的权力,胡乱判我坠入阿鼻地狱,是何道理?”黄衫客振振有词地道。
超凡被黄衫客说得哑口无言,顿时面红耳赤,进退维谷。
这时,又恼了另一位老年僧人,他沉声道:“超凡退下!”
他等到超凡退步归班,然后走前二步,接下去道:“檀越武功了得,打伤本宫佛子,不知如何交代?”
黄衫客遭:“敢问大师法号?”
“老衲空空长老。”那老年僧人道。
“原来是色不是空,空不是色的空空长老,失敬了……在下递呈公文,乃是一国的来使,求见玉版大师,数次拒不通报,而贵宫的知客,更加不成体统,说什么先要捐敦,在下不得已就捐了一百万忽银子,但这厮却嫌数目太微,反脸行凶,恃众企图群殴,在下不甘束手待毙,为了自卫,出手伤了几个和尚,以示警戒,咎由他们自取,何以你不先问明情由,反来找我交代?”黄衫客道。
“是非曲直,一时难以论断……不过,依照世俗惯例,僧来看佛面,寺院恳捐香油,也是常事,怎么以一个堂堂魔国的来使,竟然只捐一百万忽,数目好听,不过一两银子,未免有损贵国国体。”空空长老道。
“笑话……敝国库房,黄金堆积如山,白银多如泥土,取之不竭,用之不尽,但敝王通天教主对僧侣素来无缘,因其四体不勤,五谷不分,专吃十方,空淡寂灭,所以分文不施,至于那百万忽银子,乃是在下私人所捐……不过,如果叫化子向在下讨钱,数目倒肯多出些。”黄衫客道。“善哉,善哉!魔国人士,不可理喻,打伤了人,还要振振有词,……如今老衲拟向檀越讨些公道。”空空长老道。
“不妨吩咐。”黄衫客道。
“伤人者,人亦伤之。”空空长老道。
“空空长老,你许多言语之中,要算这句话说得最中听,也最为得体了.”黄衫客道。
“檀越小心!”空空长老道。
空空长老说完话,立即伸手一扬,发出白光,长如匹练,光中现出银铃,铃声叮哨,扰人心神不宁,直向黄衫客迎头击下。
黄衫客一听铃声,不禁神志动摇。暗想:这是摇魂钤。于是他急忙运功抵御,一边从挂袋里摸出二颗药丸,分别塞住左右耳孔,一边挥手反击,发出金剑,金芒耀目,疾射上升,抗住了对方的摇魂钟。
剑铃交接,发出震耳的铿锵之声,接着又是咔嚓一响,铃函被金剑削破,置于函内,“摇则发声”的铁丸,立即从函孔中漏出滚落地上,不知去向,而银铃只剩了一个圆壳,变成了哑铃,顿时失去效用,坠毁于地。
黄衫客一击虽已得手,但他不想伤害空空长者,正拟收回金剑,不料对面喇嘛群中,忽然射出二道青色剑光,追袭金剑,来势凶猛,迫使黄衫客不得不再度运功抵抗。
这时,黄衫客业已认清对方发剑者乃是超凡与了然二僧,不由心里生气,开口骂道:“了然贼秃,刚才你说过单打独斗,为什么现在以二攻一?”
了然专力运剑,不敢分心说话,显然他的剑术远逊黄衫客。
“对付妖魔人物,何必言而有信。”说话的人乃是玄通。他发觉了然与超凡的双剑不但未能击败金剑,而且反被对方渐渐逼退,于是他的红色剑光也就接着发射,形成了以三攻一的阵势。
当黄衫客以一敌二的时候,他只用了五成力量,如今,以一对三,他必须施展七成功夫,才能稳住剑阵。当然,他心里明白;众僧想以群殴方式博取胜利,因此,他存心保留实力,不敢施出全能,以防万一敌方另外的僧徒再发飞剑时,自己尚有余力与之周旋。
在高空中,金光闪闪,金剑犹如一条活泼的蚊龙,飞舞腾跃,气势旺盛。
三僧的剑光,二青一红,剑气凌厉无比,他们都已使用全力,可是依然缠不过金剑,不久之后,青红三道剑芒逐渐退缩,已呈不支状态。众僧群中忽又出现一道白色剑芒,直逼金剑。接着,又是一道青芒,飞射而至。
这时,围攻局面已经形成,黄衫客不得不付出全力,抗拒五股剑气。他的鼻上渐渐渗出热汗,心头已感到烦闷,生怕敌方另外的僧徒再发飞剑助战。这时,离开现场四丈以外的地方,突然出现了二个乡下土佬儿,一个是红面孔,另一个是黑面孔,他们都叉着双手,仰首观看这边斗剑。
众僧群对于这二位不速之客开始生疑,深恐他们是黄衫客的同党,尤其是那个身披红色袈裟,偏袒右肩的老和尚,更加注意他们的行动。
那二位不识相的闯入者,竟然渐渐地移动步位,从四丈远处,挨近到二丈,而且他们还在指指点点,互相谈笑,丝毫没有畏惧的神色。看来情形不妙,土佬儿怎会如此大胆?
一个大胖子和尚忽然离班而去,急步走近土佬儿们的前面站定,合十道:“施主,这里是危险地带,请快离开,以免不测。”那红面孔土佬儿道:“红光,青光,白光,金光在高空中窜来窜去,很好看,我们要看。”胖和尚道:“这不是好玩的,施主,性命攸关。”
黑面孔土佬儿道:“大块头和尚,不要罗嗦,看看也不可以吗?”
胖和尚道:“你要看,走远些,你们最好站在十丈路以外去看。”
黑衣土佬儿道:“这是什么话?天下人走天下路,我倒偏要近看……”他说着,又走近三步,红脸土佬儿连忙跟进。
胖和尚道:“贫僧好意关照……”
黑脸土佬儿立即打断胖和尚的话柄,沉声喝道:“谁要你这贼秃关照,还不给我滚开?”
这时,又有一个瘦和尚离班走来,说道:“二位施主再不走开,休怪贫僧对你们不客气。”红脸土佬儿道:“赃秃,放你的臭狗屁,俺老子当你屁弹过。”
那瘦和尚的修养和耐性却不及胖和尚。他听到红脸村夫开口辱骂,不由肝火上升,立即挥出一拳,向对方当胸击去。红脸土佬儿道,“你这秃驴,动手打人……”他口忙,手不闲,横身退闪,随势劈出一掌,掌风过处,将那瘦和尚震退五步,又乘机转身,挥掌把那胖和尚也打进在内。于是一俗二僧,拳来脚去,打架了。
那黑脸土佬儿并不上前助阵,他依然站着仰观斗剑。倒是那首领老和削非常关心这边的打斗,由于他不愿节外生枝,他立即又叫另一个老年和尚前来相劝。
那红脸土佬儿似乎有恃无恐,存心寻事,不由分说,将前来调解的老年和尚又打进在内。可想而知,这里情况已趋严重,使那首领者和尚极为惊异。
他料不到那红脸村夫的武功居然高到这样境界,能够力战一长老二法师而毫无惧色。此外,他心里还有顾忌,那就是这位旁观斗剑的黑脸村夫,看来此人也非善类,目前虽未助拳,但预料这家伙迟早要参战的。
他仔细观察,发觉己方的一长老二法师在短时期内不致败落,这使他稍为放心,但为了不使这里的事态扩大,也不再加派别的僧人过来解劝或助阵,以免刺激那黑脸村夫的情绪,而立即插手助战。衡量目前情况,他认为主要对象还是黄衫客。同时使他引以为忧的就是己方的了然,超凡,空空,了本,超玄等五剑联阵,还不能压倒对方的金剑,这又是他所意想不到的。
现在,他注意到黄衫客的另一只手正在身边摸索,估计对方可能是在摸取暗器和法宝,于是他为了争取时间,先下手为强,他低声遭:“玄觉出手。”
一道青色剑芒应声而出,迅如闪电,直射黄衫客的肩膊。这手段是非常恶毒的。黄衫客如被击中,不但成为断臂的王佐,而且他的金剑又要受到厄运,可能被敌人的五剑击落。
黄衫客心清如水,凝立不动,正当那青剑逼近时,他已伸出手来,手中多了一面光芒夺目的金盾,长八寸,阔六寸,立即挡住了对方的偷袭。金盾是黄衫客的护身法器,它能发射强烈无比的光芒,光度足以照瞎敌人的眼睛,同时它又能抵抗敌人进攻的武器,藉以保护主人身体不致受伤。
剑盾接触,发出金属撞击的声音。剑三进三退,始终无法近身,因此,它未能损害黄衫客身上一根毫毛。当那青剑作第四次进袭时,忽有一道黑色剑光从横斜的空间飞舞而至,声势之盛,犹如黑龙投海,直捣玄觉的青剑,于是青黑二剑立即纠缠,在上空决斗。
众人在这时方才看得清楚,原来发射黑色飞剑的人就是那个黑脸村夫。
心恨青剑偷袭,黄衫客把手中那面烈芒闪耀的金盾对准玄觉双目猛照,顿使后者眼眩睛痛,不禁心里惊慌,偶一不慎,本身的功力直接受到影响,间接造成了决斗中的自己青剑被对方黑剑削为二段,坠落尘埃,变成废铁。玄觉大叫一声,昏跌倒地,显然他失剑损神,受了内伤。黑脸土佬儿见此情况,就收回了剑光,面不改色地伫立原处,叉手旁观。
这时,首领老和尚已经明白,那二个红脸黑脸土包子乃是黄衫客的同党,都是扎手人物。
他本想亲自出手应战,可是心有顾忌,因为这时另一方面的打斗业已停止,己方的一长老——玄玄,以及二法师——了法和了明,都被红脸村夫摆平,倒卧地上,连声惨哼,想来受了重伤,而那红脸村夫却傲然而立,双目炯炯,不时向老首领和尚打量,似欲择肥而噬。
首领老和尚又发觉那黄衫客正在摆动金盾,准备要向了然,超凡,空空,了本,超玄等下手,而他们五剑的取胜机会却微乎其微。
两方面的威胁加深,压力也越来越重,他估计自己身边的生力军——超达和超元二位长老,功力虽高,但对手实在太强,即使连他本身的力量也计算在内,还未必能与那二个土包子颉顽,何况黄衫客一扬金盾,了然超凡等即有失明之灾,而这边二个土包子也虎视眈眈,正想动手,双面夹攻的局面即将在刹那间发生。
正当首领老和尚感到形势危急,进退两难之际,忽然响起了一个霹雳般的声音:“喂!元龙,你还不住手?”说话的人是满面皱纹,僧衣破烂的老和尚,他又在宫外出现。
黄衫客知道骑牛背,吹竹笛,童年时的好友前来解围。
他连忙收起金盾,放回怀中,同时又缓缓地将空中的金剑退后一尺,以便观察对方的五剑是否也向后退却。
果然,对方五僧渐渐收回剑光。
于是黄衫客就乘机召回金剑。
黄衫客道:“在下为形势所迫,应战自卫,大师为何又来多事?”
老僧道:“并非多事,而是省事……你走吧!”
黄衫客道:“不,且容在下问话。”
老僧道:“请说。”
黄衫客说道:“那边身披袈裟,偏袒右肩的和尚,是否贵宫的当家?”
老僧道:“不,他是法藏禅师。”
黄衫客道:“烦你大师带个口讯:叫他小心,下次不要让我黄某看到。”他说完话,转身就走,去势如飞。等到黄衫客的背影由大而小,直至身形完全消失之后,老僧也就进入宫内。
现在,法藏禅师吩咐将所有受伤的和尚救入宫内治疗。
这时,那二位红脸和黑脸土佬儿也想走了。“请施主们暂留片刻,老衲有话请教。”法藏禅师道。
“不敢,和尚,你说吧!”黑脸土佬儿道。
“你们为何不与黄衫客同行?”
“我们不认识他。”
“不认识,为什么助他作战?”“和尚以众凌寡,我们兄弟路见不平,拔刀相助。”
“施主们如何称呼?”
“乡村鄙夫,名字简单,和尚,你就叫我们朱家阿大,阿二吧。”
“不知朱施土是何方人氏?”
“我们又不与你攀亲眷,问此作甚?”
“朱施主,你们已经得罪了本宫。”
“你说恁地就恁地好了。”
“贤昆仲手底下的确有些把势,老衲十分佩服,正想讨教。”
“个别比划,还是以众凌寡?”
“当然是个别的。”“好,和尚你先讲明如何向我们讨教?”
“飞剑。”“好,那正是合我心意,不过,和尚,你不要自讨苦吃。”“不是斗剑,而是比赛飞剑的速度。”“这是什么意思?”
“老衲想称一称朱施主的斤量。”
“很好,不过,我的飞剑有个特殊性格。”“什么特殊性格?”
“剑出手后,不见血,不回头,或者不毁物,也不回头。”
“噢!剑也有此怪僻?”
“信不信当场试验……可是,话要预先讲明,等一会,我对在场的人物有所损害,还请你大和尚切勿见怪。”
“这个……好吧!”
法藏禅师说着,走前五步,向南站定,接着道:“请施主与老衲平行而立,以便同时发剑。”
黑脸土佬儿闻言,就走了过来,伫立于平行的地点,但僧俗二人的距离大约九尺左右。
法藏禅师道:“施主看着!南方高空,一朵白云……”他边说边用指向上一点。黑脸土佬儿道:“看到了。”
法藏禅师道:“老衲口数一二三……数到三时,请施主与老衲同时发剑,射向高空,飞剑由那朵白云的上面过去再从云脚绕了回来,谁的飞剑先到,就算谁胜,不知施主同意否?”
黑脸土佬儿道:“有趣,这样比赛,倒是别开生面。”
这时,那红脸土佬儿凝视在旁,压阵监视,以免别的和尚暗算黑脸同伴。
法藏禅师道:“朱施主准备……一……二……三。”他数完三随声扬出右手,只见一道白光,向高空疾飞而去,势如迅电,日光中约隐地透现着银芒闪耀的短剑。黑脸土佬儿冷笑一声,随即挥手发射飞剑,剑色如墨,剑光比电光更快,瞬息间便把法藏禅师的剑光抛在后面。它飞越高空的云头,从云脚折回。一去一来,只少有二百里的路程,也不过在顷刻之间。
黑剑回到宫外,绕树一匝,左边的“参天”占柏立即拦腰截断,一声巨响,倒了下来,正当众僧吓得纷纷避开时,忽又听得另一巨响,右边的“耸云”古柏也被黑剑削倒,接着又有惊天动地似的两响,原来是古峰宫大招寺殿门上面钉着的那金字横匾,以及宫外广场中的大铁鼎,亦被黑剑斩坏,从高处坍下,坠于地上一被劈成二爿,分别横倒,剑气过处,呼呼有声,把鼎腹中所焚化的锡箔灰都飞扬开来,随风飘动,到处散布,顿使一大片范围内昏天黑地。
这时,法藏禅师的银剑方才绕云回来,但来势缓慢,显然已成强弩之末,而黑剑似乎存心捣乱,剑头乘机转向银剑,把它切成二段,坠落尘埃。众僧刚才为那接连不断的四声巨响所困,惊慌非常,如今忽见法藏禅师摇摇欲跌,大声惨叫,连忙都奔跑过来,将他及时扶持,总算不曾倒下去。他已是剑毁人伤了。
这时,宫内许多和尚都已闻声出外,探看究竟发生何事,等到问明真相,再查那红脸和黑脸二个土包子时,他们早已在混乱中溜之大吉,不知去向。
原来那黑脸土佬是柯笠,红脸是王道宗,他们都是魔煞化装村夫,土包子,奉了袁通将军之命,暗中支援黄衫客,以及扬威空空部落,但事前约定,双方假装互不认识,以便扰感人心。众僧正在恨恨不已,议论纷纷,忽见远处有个红衣和尚,骑着红鬃龙马,飞驰而来,须臾,到达了古峰宫前,勒住了疆绳,随即跳下马来,双手递呈一份紧急公文。
这个红衣和尚,法号静谛,风尘仆仆,浑身湿透了臭汗,显然是长途驰聘,疲乏不堪,但他还是勉强振作精神,高声道:“大事不好了!魔国侵犯本教区,须弥寺已被攻破,死伤许多佛门弟子,现在金轮禅寺危在旦夕,法王苦守待援,特遣小僧前来告急求救。”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
古峰宫的会议厅里正在开会。
除了当家玉版大师坐关,尚须三日,没有出席之外,五等以上的僧徒全部列席议事。
同时,那个职位低微,打扫佛殿的老憎——法号普济,二次喝走了黄衫客,也被特邀列席问话。主席是背性禅师,出席者有普虚,法藏,法善,觉明,空空,白眉,超凡,超达,超元,超玄,玄真,帕脱,了静,了然,了能,了悟,了因,玄通等法师、长老与禅师。普济本来也是禅师品级,但他生性慈善,被昔性夺了权,降了级,罚他打扫佛殿,操作贱役。
这是轴心会议,所以昔性禅师并不邀请静谛长老列席。他安排静谛暂寓客房,等候会议的结果。
普性预先拟定三项议程: (一)彻查普济与黄衫客的关系,(二)讨论魔国前军主帅文中子的公文,(三)讨论求援事项。
会议开始,主席提出上述的第一项议程。
法善首先发言:“本宫目前发现了内奸潜伏,这个内奸披着僧衣,伪装巧妙,阳善阴恶,私通魔国,可是藏了头,却露了尾,是一只好狡猾的老孤狸——普济,你们看这内奸应该怎样处置?”
他指桑骂槐,硬把大帽子套在普济的头上,无非想要普济自己承认是内奸。
普济明白法善的意思,合十道:“阿弥陀佛,老衲怎敢私通魔国?”“黄衫客受你指挥,你不是本宫内奸,佛门叛徒,谁会相信?”
“黄元龙和老衲虽是总角之交,但自从老衲十六岁出家以后,彼此不通消息,已逾三个甲子,何况老衲株守本宫静修,足不出寺,怎能私通魔国?”
“谎言!既然未与黄衫客往来,已达一百八十多年,你怎么还会认出他是黄元龙?”“在他的印堂之上,生一黄痣,同时他双手都有枝指,更兼面貌也依稀与其童年时相似,因此,老衲就能认出他是黄元龙。”
“就算你凭着黄痣和枝指记号,使你认出他是黄元龙,但他凭什么理由认定你是他的总角之交?”
“在童年时,老衲与黄元龙一起游玩,同骑牛背,常吹竹笛,如今者衲就把当年的那件事提醒了他。”“黄衫客现在几岁?”
“他与老衲同年,大约计算二百岁左右。”
“从他目前的容貌看来,头无白发,面无皱纹,他是否像二百岁的人?”
“不像。”
“根据你的看法,黄衫客年龄与面貌是否相称?”
“不相称。”
“普济,你本人的年龄与面貌是否相称?”
“相称。”
“既然你与他年龄相同,而面貌则他不相称,你却相称,这是什么道理?”
“这个……老衲不知道了,可能是他驻颇有术。”
“你怎知他驻颇有术?”
“那不过是老衲猜想而已……据说炼得仙气,或修成佛体者往往是长生不老的。”
“据说?……根据准说的?”
“佛经上说:彼佛寿命,及其人民,无量无边……成佛以来,于今十劫……那就是长生不老。佛家如此,想来仙家也不例外。”“你以为黄衫客业已炼得仙体吗?”
“不敢确定,但从他的功夫上推测,或许有此可能。”
“你以为你本人,现已修成佛道了吗?”
“不,目前也不敢确定,可是老衲正在这条道路上进行。”
“你能把黄衫客二次喝退,想来你的功力已经超过了他,是抑不是?”
“不,老衲自叹不如。”
“既然如此,为何他见你怕?”
“不是怕,可能是别有原因。”
“什么原因?”
“童年时,他泅水失慎,几乎溺毙,为老衲所救,但那时老衲尚未落发为僧,他或许为此原因,如今情让老衲三分。”
“在未出家以前,你的俗家姓名可否见告?”
“王昙。”
“黄衫客与你交谊深重,是吗?”
“那是过去的事。”
“现在呢?”
“老衲心中只有一个佛字。”
“如果将来魔国发兵攻打本宫,你肯殉道?”
“老衲不入地狱,谁入地狱?”“那么刚才法藏师弟与那黑脸土佬儿比剑,你为何不早来保驾?……否则他的飞剑也不会给那厮削断。”
“当时,老衲并不在场,何况未奉法旨,老衲不敢自告奋勇,参与这种高级任务,”
“普济,你利口巧舌,讲话强辞夺理,岂不知强敌当前,保护佛地,人人有责吗?”
“启禀法善禅师,事前谁都不认为他们是强敌,否则法藏禅师就不会自动要求对方比剑了。”
法善还未开口说话,法藏已经有气无力地接嘴道:“普济说得也是……”
这时,法藏虽受内伤,但体力尚能支持,所以他也参加会议。法善连忙把手一挥,阻止法藏说下去,接着道:“师弟,你不要管……”于是他又针对普济,继续道,“普济,你与黄衫客虽无明显勾结证据,但过去彼此曾有一段牵丝攀藤的渊源,你通敌嫌疑是脱不了的。”
“老衲于心无愧。”
“当然,这是你为自己辩护,但从第三者立场观察,凡与魔国有丝毫瓜葛的人,总是个嫌疑份子,所谓外敌易御,内奸难防,不知你的意见如何?”
“老衲对于‘内奸通敌’四字,绝不承认,但欲加以罪,何患无辞?”
“这是什么话?你与魔国黄衫客的关系,已经构成罪名了。”
“就凭这一点?”
“不错,宫内的嫌疑人物乃是心腹之患,不可不除。”“如何除法?”
“这事我也不想独断独行,必须付诸公议。”
“禁闭。”了然高声道。“让他坐关,面壁思过。”超凡说道。
“都不适当。……应该严重体罚。”玄通道。
“阿弥陀佛。……以体罚加诸老年僧人,似乎违反我佛慈悲之心……这事绝对使不得。”白眉合十道。“罚他打扫厕所,如何?”了本说道。
“罪过,罪过……这也使不得。”法藏道。
“为何也使不得?”超玄问道。“已得佛道之僧,日与粪尿为伍,那是太侮辱他了。”法藏道。
“驱逐出寺。”玄觉道。
此言一出,众僧都不再作声。
法善问道:“还有别的意见吗?”
会议厅中一片静穆。于是法善沉声道:“普济!禁闭,坐关思过,体罚,打扫厕所和驱逐出寺等罚则之中,你喜欢那一种?”普济道:“老衲无权选择。”
法善道:“这样吧!拟请主席决定,各位赞成吗?”众僧异口同声地道:“赞成……”于是普性禅师站起身来,合十道:“阿弥陀佛……查普济师兄少年出家,在寺清修,三个甲子以来,并无重大过失,这是难能可贵的。可是,目前魔国为了脱脱的逃亡,诿过于我教各派,显然是包藏祸心,另有用意。现在本宫既居地国诸教的领导地位,必然是敌人所要侵犯的对象,所以为了攘外,必须安内。可以断言,普济师兄决不是内奸叛徒,至于他犯了众所周知的嫌疑,其实也不是嫌疑,奈何群情都已有此看法,本主席似乎未便包庇……因此,我普性以私人的意见作一结论:拟请普济师兄自动表明心迹,要求暂离本宫,代替‘驱逐出寺’丑名,这样才能释群疑,弭公愤……不过,这是权宜之计,等到以后某一适当时期,事实证明了普济师兄的清白,我敢保证,本宫一定要敦请他光荣返寺……这一结论,不知普济师兄之意如何?”
普济道:“敝职毫无异议。”他说着,立即合十向普性作礼,并向厅内诸僧也作一合十礼之后,转身向厅外缓步走去。
普性连忙一边假惺惺地离座相送,表示礼貌周全,一边向了然作了一个眼色。了然会意,也随着出厅,去监视昔济。刚才普性作出结论,表面上冠冕堂皇,其实自他夺权以来,决心要把普济从寺院清除出占,现在乘此机会,与手下心腹做好圈套,结果如愿以偿,拔去了服中之钉。不久,了然回到厅内,轻声向普性报告道:“这厮两手空空,一物未带,出宫去了。”
普济走了以后,即日另有几个被普性罚充贱役的高僧,也都陆续自动离开了寺院,各自投寻清净之所,前去静修了,但这是后活,表过不提。
这里继续开会。
普性发言:“现在讨论魔国公文……内容是这样……”接着,他读道:“魔国中军元帅葡萄仙子,会同副帅文中子与袁通,谨告地国空空部落当家玉版大师阁下:查脱脱身为佛子,本非善类,为非作歹,大开杀戒,不守清规,污辱佛门。此僧五荤不忌,包括狗肉在内,又滥交女性,自认是世界上最佳之情夫。然食色性也,和尚爱吃鱼虾酒肉,以享口福,亦是人之常情,至于妇女自愿献身,供其淫欲,乃是女性本身作贱,对此僧言,亦未可厚非。谁知此僧欲壑难填,竟敢率领许多佛界败类,侵占罗刹邦,斩杀邦主赫利,自立为王,复在邦中杀人放火,强奸妇女,不从者,处以极刑。暴虐无道,是可忍孰不可忍?脱脱不知赫利之女葡萄仙子,早已入籍我国,而死者邦主赫利无子,惟此独女,父女一体,其女既为吾民,则其邦即为我邦,奈何此僧有目无珠,竟敢掠夺吾邦吾民,是可忍孰不可忍?
嗟尔玉版大师,领导诸教,高高在上,处事颟顸,教内树党,教外树派,各是其是,各非其非,甚至以是为非,助非灭是,坐视脱脱横行不法,残害生灵,一切置之不闻不问,复于本元帅正欲搞诛脱脱之际,嗟尔玉版大师,竟然派遣黄衣僧人、救走元凶,是可忍孰不可忍?
因此,本元帅赫然震怒,提出严重警告,限尔玉版大师,于本公文到达七日之内,务必亲自押解脱脱来营谢罪,不得延误,若顽固不化,甘犯堂堂巨僧包庇万恶淫僧之罪,则逾期之日,即为本元帅兵临贵宫之时……”
普性读完了公文,继续说道:“事体重大,我们必须认真商讨,请各位提出高见。”
法善道:“脱脱早已穷途末路,怎会到罗刹邦去搞七廿三呢?”
白眉道:“那是很可能的。他本身没有地盘,见到了罗刹邦,产生贪心,自然要把它视作禁脔,据为己有了。”
法善道:“这样大的事情,在事后我们怎会一些消息也不知道呢?”
普性道:“可能是我们最近忙于整顿内部,忽略子外界的事情。”超达道:“本教对于脱脱素乏好感,久未往来,如何会有黄衣僧人将脱脱救走?”
超玄道:“这倒要调查明白,究竟是谁干的?”普性道:“好在有七天限期,我们还来得及调查……了能,了悟,玄通,玄真,你们分别前往各教区,必须在三天之内查明事实,一有消息,即来报告,以便加派人手,捉拿脱脱……还有那个救走脱脱的本教弟子,也要一并捕缉归案……当然,本席明白,救走脱脱谅必是别教所为,而魔国故意诬告,移祸本教,以作侵犯我邦的藉口,但此事不论是真或假,我们在手续上是要调查的。”
于是二了双玄四憎立即应命起身,分别到各教区去了。普性接下去道:“万一查不出脱脱是谁所救,我们应该怎么办?”
觉明道:“查不出也要有一个交代才好,否则崖国一定要来攻打我邦……”法善道:“这事等一会再谈,目前我想起了本教三个叛徒——塔克,巴统和木摩,救走脱脱的事,必是他们三人中之一所干。”
普性道:“你说得不错,刚才本席也曾想到,不过没有讲出来。”
法藏身受内伤,讲话中气不足,慢吞吞地说道:“我认为不是他们。”
法善道:“何以见得?”法藏道:“凭他们三人中任何一人的功力,要想从妖魔人物的手中劫走脱脱,谈何容易?即使他们三人联手,也未必能够奏功。”法善道:“这话很有道理……奉教谁人有此能耐,谁人曾与脱脱勾结,我们不妨先想一想。”
白眉道:“九大巨佛,道行高妙,但谁也不会和脱脱勾结,我们可以撇开不谈。至于十二方丈,十六长老以及二十一法师之中,论功力以至善方丈为最高,不过,他与脱脱毫无关系,且德高望重,决不会做出那种事情。其余诸僧也没有理由会救走脱脱。所以,我论来论去,这件事一定是文中子虚构,无中生有,含血喷人,企图嫁祸于我们,以便制造事端。”
觉明道:“除了本教之外,我们何不再想一想别教的高手?”
帕脱道:“我们应该想别教高手中的高手,较为合理。”觉明道:“是,高手中的高手。”帕脱道:“听说苦行僧,现在雪山修炼,道行深不可测。”
法善道:“听说他与脱脱曾有一段渊源,不知确否?”
普性道:“可能是他救走脱脱……”
法藏接嘴道:“苦行虽有嫌疑,我认为他不是这件事的主角。”法善道:“此也不是,彼也不是,究竟是谁?”普性道:“莫非是本教的僧侣,例如普济,普一,普善,法正,法海等,他们被本席夺了权位,心里怀恨,不敢公然作对,暗中去救脱脱,陷害本席……”他说到这里,举目看到法藏正在摇头,于是不再说下去。
众僧之中谁也不敢接嘴。
大厅中顿时静寂。
片刻之后,白眉说道:“这个问题暂时搁置,让我们讨论第三项议案,好不好?”
普性道:“好……告急的文书内容极为简单,大意说:魔国兴兵,业已毁了几个寺院,僧侣死伤甚众,危在旦夕,盼本教看在释迦牟尼佛的面上,速派高手前去助阵……”
法藏道:“救兵如救火,我们理应多派高手,速往助阵。”
法善道:“在道义上,本教确应支援,以免唇亡齿寒,但如今情况不同,我们对于脱脱案件,一时无法交代,七天之后,魔国必来问罪,到那时,我方派出高手,调不回来,内部空虚,如何应付?”
白眉道:“一个黄衫客已把本宫搞得手忙脚乱,狼狈不堪,如果妖魔人物倾巢而出,我们根本无法抵抗。”
觉明道:“这事很伤脑筋……假如本宫不派救兵,不但威声一落干丈,以后就无法领导各教,且对我佛如来也无法交代。……如果多派援兵,那是为了救人,却害了自己,因魔国猛将如云,精兵如雨,若以压倒之势攻打本宫,试问如何抵抗?”
法藏道:“你们不要长他人志气,灭自己威风。本教拥有九大巨佛,十二方丈,十六长老,二十一法师,如此坚强的阵营,正可降魔伏妖,何况我们维护正义,为公理而作战,即使殉教,亦屈光荣,有何惧哉?”
普性道:“援兵一定是要派遣的,不过人数多少,我们还须郑重考虑。”法善附和地道:“是的,援兵是要派的,但人数方面不妨斟酌一下。”
觉明道:“让我们先来估计本教的实力可好?”
法善道:“不必了,我的意思是先派普一,普善,法正和法海去助他们,叫那四个眼中钉去挡头阵,好歹看他们的造化,……可惜,刚才我们不该逼走普济,否则,让这老家伙也去,……现在还来得及把他追回来吗?”
普性道:“太迟了,算他运气好。”
法善道:“那么,我们可以向静谛交代,叫普一普善等四人与他同时先走,并请他们,说:另外的后备援兵接踪出动。”
法藏道:“为什么不同时多派人手?”
普性道:“本席还须与当家巨佛商量,以便决定后备援兵的名单。”
法藏道:“当家巨佛还要在三天之后,才能坐关满期,如果等待三天,只怕金轮寺守不住了,……其实,这样紧急的事,你……主席有权立刻决定,何必再与当家巨佛商量,拖延……”
法善连忙接口道:“师弟,你不要打闹,主席这样做是有道理的。”
法藏不悦地道:“我也不知道你们在搞些什么名堂,事关佛门祸福,万分火急,还要推来推去,……这事迟早是要流血的,迟流不如早流,也许有补于实际,不要等到事情弄僵,再要流血,只怕要失去时效了。”
普性听了法藏的话,心里暗怒,面上愤然作色,正待发作,而法善已经起身赶了过来,走到法藏身边,咕唧了一会,想必是他叮嘱师弟不要再多嘴多舌。只见法藏离开座位,推说身体突感不适,需要休息,于是退席出厅而去。
众僧心里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,于是大家有了警惕,不敢随便发言。
法善是普性的心腹爪牙,后者有权有势,所以他见风使帆,曲意奉承,事实上他是为虎作伥,助纣为虐的角色。
法善目送法藏出厅后,走回自己的座位,接着道:“我想主席刚才所讲的话,大家都已听清楚了,现在我们决定这样做,不知各位有何异议?”
众僧默然无言。
于是法善又道:“关于脱脱的事,目前无法作出结论,且待了能,了悟,玄通和玄真等有了回报之后,再行商讨,好在限期是七天,我们还有充分时间考虑如何答复魔帅的公文……各位还有什么意见吗?”
在座众僧谁也不敢接嘴。
这时,法善向普性递了一个眼色,后者会意。
接着普性道:“了然,你去请长老静谛大师进来,还有那厨房里的四个伙头也一起叫来。”
了然应命而去。
不久,静谛进入会议室,法善连忙起身迎接,请他坐在客位。
普性道:“刚才会议决定,本宫拟派绝顶高手四名,随同大师立即出发,先走一步,我们的后备大军立即兼程赶来,车到没恶路,我佛如来自然会保佑你们,安渡难关。”
静谛闻言,起身合十道:“善哉,善哉!多谢普性禅师,我教有救了。”这时,了然领着四位僧衣褴褛的老僧进来。他们就是普一,普善,法正和法海,原职是禅师和长老,但自从内部斗争之后,降级失势,罚做烧火,打柴,煮饭,挑水等苦役。他们都是大有修养的高僧,不屑与普性争权夺利,所以虽处卑位,却甘之如饴,且勤于锻炼,道行与日俱进,若论真材实学,早巳超越普性良多,目前限于佛门规律,只得听命于苷性,受其指挥。
他们走到厅前,一字形排列立正,低头合十向普性作礼。普性看了他们一眼,说道:“魔国无端兴兵,杀害僧侣,烧毁寺院,作恶行凶,一言难尽。如今金轮寺又被围困,形势危急,所以静谛大师前来求援。教色虽异,佛门一体,奉宫理应火速助阵,但必须借重你们四位圣僧之力,前往降魔诛妖,为本宫争光……现在,快去把随身武器,应用什物,打迭起来,立即起程。”
四僧同声称是,正拟转身出厅,忽听得普性又道:“且慢!本席替你们介绍,这位是红静谛大师,那四位乃是本宫高手中的高手——禅师普一、普善,长老法正、法海。你们一伙儿必须忙投急趁,切勿耽搁。”
于是双方合十见礼之后,随即鱼贯出厅,各去整装,共同出发。普性等到他们出去之后,向法善作了一个会心的微笑。
接着普性宣布休会,并另订会期,再行讨论脱脱案件。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
三天之后,玉版大师坐关期满,普性率领众僧,欢迎他进入禅房休息。
正在这时,蓦地一个小沙弥促忙促急跑来,通报道:“前殿来了一位贵人,携着女眷,带了十六名家丁,和二个丫环,还扛来六箱财物,准备放堂,口口声声要见当家。”普性惊异地道:“如今多难之秋,谁有这种手面敢到本宫来放堂?”
玉版大师道:“普性,你先去打量一回,如果来路正当,好好招待。”
普性应命出去,走到前殿,眼睛先把对方的身份估计一下,顺便又瞟视了他旁边迭堆着的银箱,急忙上前合十道:“这位檀越,贫僧起手了。”
那贵人回转头来,拱手还礼道:“在下刘统,来自中洲渝郡,奉了家母之命,来此还愿放堂……请问大师法号?”普性道:“阿弥陀佛!贫僧普性,乃是本宫副席禅师,因当家巨佛坐关刚刚期满,尚未视事,所以暂由贫僧摄政。”刘统听了,肃然起敬,说道:“原来是普性禅师,在下失敬了。”
普性双手合十道:“不敢,请檀越先到客厅小坐叙话。”刘统道:“禅师且慢!贱内女流,现在宫外等候,惟恐有碍清规,不敢擅入贵宫,让在下先去叮嘱一声,叫她耐心稍待。”
普性道:“既然尊驾降临,何不请她进来?”
刘统道:“多谢禅师通融……”
他说着,连忙出去,不久,亲自陪妻进入殿内,后面还跟随着二个丫环。
普性打了问讯,上前迎接,说道:“请贤伉俪随贫僧来!”
他一边说,一边在前领路,恭引刘统夫妇进入客厅坐定。接着沙弥进来奉上香茗。
普性开始问道:“檀越不远千里,来此放堂,真有心人也。”他一边说话,顺便仔细打量刘统,看到后者,年约三十出头,四十不到,衣衫华丽,相貌堂堂,气宇轩昂,不禁心里暗自称赞。
刘统道:“好说,母命难违,聊尽人子之心而已。”普性谄媚地道:“百善孝为先,孝心可嘉,但不知檀越的贵业是……”刘统惭颜地接嘴道:“不瞒你大师说,在下以种罂粟起家,但这生意为害之烈,甚于为盗,家母认为罪孽深重,因此,在下立志洗手,一心行善,以赎前愆。”
普性合十道:“善哉,善哉!放下屠刀,立地成佛,贫僧谨向檀越恭贺了。”
刘统道:“这次在下带来黄金六箱,准备放堂,但不知贵寺现有多少佛子?”
普性听了,不禁暗喜。他起初还以为是六箱白银,如今听说都是黄金,怎不叫他心花怒放呢?可是,在表面上,他故意装作无动于衷,喜怒不形于色的洋子。他随口说道:“本宫约有僧人五千六百名左右。”
其实,只有五千个和尚,普性妄生贪心,多说了六百名,这好比过去地国某些部落里的军官,虚报兵额,冒领军饷,乘机贪污,以便中饱私囊。
刘统佩服地说道:“到底禅师道行玄妙,真能克算阴阳,未卜先知,在下恰巧带来五万六千两黄金,每名十两,烦劳你平均分派。”
普性合十道:“多谢檀越布施。”
刘统道:“还有,在下再想捐些香油。”
普性听到刘统再要捐款,不由喜出望外,合十道:“阿弥陀佛……”他接着起身,从墙架亡拣出一本捐簿。
他只顾把捐薄拿在手里,并不急于递给刘统,一边搭着虚架子,似乎对于刘统捐或不捐都无所谓,另一方面他正在观察对方的反应。
刘统已经洞悉其奸,心里暗笑,但故意着急地说道:“禅师,你让在下看看,别人在捐簿上捐多少钱?”
他的反应极为普性欢迎,所谓正中下怀。
普性道:“依照本宫的规律,捐款是随缘乐助,不计多寡,可是,过去前来本宫捐助的都是各部落王公大臣,达官富商,为人极为四海,他们看在佛的面上,采取功德无量,往往就是一写百万两银,并不当它一回事。百万两银不是小数,但对本宫来言,那也算不了什么,因为我们司空见惯,眼眶子看得大了。如今檀越慨然自愿捐助,一为令堂大人消灾延寿,二为贤伉俪增福添丁,三为解除檀越过去生意上的罪孽,我佛一定会开例保佑,所以捐助数字倒也不便含糊。”
刘统笑道:“这一点,在下省得,只要菩萨保佑我们;消灾延寿,增福添丁,解除罪孽,在下愿意多捐些钱。”
普性听了,不禁眉飞色舞,口中念道:“阿弥陀佛……”一边走了过来,双手将捐簿必恭必敬地递给刘统,一边又从墙架上取了文房三宝——笔墨砚,并以剩余茶水作为磨墨之用。
刘统接过捐簿,翻开过目,查看捐款最多的是谁。他从头页翻到末页,看到最少的金额是二十万两银子,最多是捐款二百万两。他看过之后,随即与其旁坐的妻低声耳语一番,似乎在商量什么。
普性站立旁边,拿着笔等候着,虽然听不清楚这对夫妇之间的私谈,但推想起来,他们一定是在斟酌捐款的数目。他看到刘妻点点头。他心里暗喜,想道:“捐款与其内人商量一下,足见他们夫妻和睦,凡事有商有量,这是正常的。”一忽儿,他又看到那刘妻突然摇头。他心里有些发愁,暗想道:“不对头,事情弄僵了,这女人小器。”果然,过了一会,刘统把那捐簿退还给普性。
这使普性吃了一惊,拉长着脸说道:“怎么,檀越不想捐款吗?”
刘统道:“要捐的。”
普性道:“要捐,怎么把捐簿还给了贫僧?”
刘统道:“因为在下不想把贱名写在捐簿上。”
普性道:“为什么?”
刘统道:“因为,因为不怕你禅师见笑,在下是个粗人,只识得几个眼头字,但不会写字,……要在下写字,简直是要我的性命了。”普性道:“尊夫人写也可以。”刘统道:“不瞒你禅师说,她连几个眼头字也不识得。”
普性抓抓头皮,说道:“那么,檀越想捐多少?”
刘统伸手在身边摸索,摸出一迭银票来,随手点一点数目,共计十张,每张一百万两银子,接着,他毫不在乎地道:“禅师,这里一千万两银子,都是钱庄本票,以无名氏身份捐款,区区之数,请勿嫌少。”
他说着,把银票塞在普性的手里。普性料不到那财主竟然捐了那么多银子,都是义丰和永亨两家钱庄开出来的本票,起初蓦地一惊,继之以喜,因他素知义丰永亨在中洲渝郡,信用卓著,有这些本票在手,比现银还要靠得住。顿时他眉花眼笑,笑得合不拢嘴,但忽然发觉自己有些失态忘形,于是立即双手合十道:“多谢,多谢!这倒是巨额捐款。既然出钱施主不会写字,贫僧就代替檀越写吧!”他说着,握笔掭墨,把这数目写在捐簿上。
刘统道:“不过,在下有一要求。”
普性道:“檀越尽管吩咐。”刘统道:“在下拟请贵寺为亡父拜七七四十九天梁皇忏。”
普性欣然道:“欢迎,欢迎,但不知要用多少僧人?”
刘统道:“五千六百个。”
普性道:“五千六百个僧人,那么多?”
刘统道:“如果禅师嫌多,那么三千个吧!”普性道:“也太多,依贫僧看来,一千个只多不少……不过费用不得了。”
刘统道:“大约多少费用?”
普性暗想:照一般的估计,大约十五万两银子足够了,如今这位洋盘施主进门,我们何不狮子大开口,敲他一次竹杠?于是道:“你是本宫大招寺的大施主,身份与众不同,四十九天梁皇忏费用理应特别便宜……估计……最公道的估计,约计一百五十万两左右。”
刘统道:“这数目不大,确是公道,依你一百五十万两吧!”
普性听到对方答应得这样爽气,顿感非常后悔,暗恨自己心不够狠,以致说得太少。
他当时灵机一动,有了主意,于是又补充道:“不过梁皇忏之后,檀越还须打个千人斋,方称功德圆满。”
刘统笑道:“可以,在下就凭你禅师闲话一句。”
普性合十道:“阿弥陀佛!千人斋的费用约需五十万两银子。”
刘统道:“好的,梁皇忏与千僧斋合计二百万两……不过,现在,在下身边只有银票一百万两,至于短少的数目容后派人到渝郡去拿来再付,这样行吗?”普性道:“没有关系,随便檀越在什么时候都可以……梁皇忏几时开始?”
刘统道:“明天好不好?”
普性想了一想,终于答应了。
刘统道:“在下拟在贵宫打扰四十九天,但不知宫外有无民间清静房屋可租?租金多寡不论。”普性道:“何必租赁民间房屋,奉寺下院有许多客房,随时接待各地施主。那处十分清洁,环境幽静,如檀越不嫌待慢,就请暂时屈驾。”
刘统道:“那好极了,多谢禅师照顾。”
普性道:“檀越你说要放堂,是否明天举行?”
刘统闻言,连忙又与其妻低声耳语。这是他们夫妻之间的私话,普性乃是方外之人,当然不好意思去听。停了一会儿,刘统道:“在下已与贱内商量妥当,放堂之举准定在梁皇忏功德圆满后举行。”
普性心想:“横竖他们住在本寺下院客房,迟早放堂,都是一样。”于是他连声称谢。
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
在当家巨佛的禅房里,普性把自己与大施主刘统捐款,放堂,拜梁皇忏以及斋僧的详细情形作了报告。
玉版大师听了,非常欢喜,道:“刘统是个可遇而不可求的财神,但美中不足,机会恰巧碰在魔帅来找麻烦的时候,只怕有碍佛事。”普性道:“大概不要紧,刚才我也想到那个问题,但因这是一笔大生意,我怎舍得放弃?所以梁皇忏,我只答应千名僧人……其实我们只要动员二三百名就能敷衍过去,其他的人手可以随时抽调出来,对付魔国的侵犯。”玉版大师道:“现在我们讨论如何应付魔帅的公文。”
普性道:“今天我要安排明天的佛事,没有工夫了,我想还是明天再讨论吧!”因此,这样紧急的事情,又被搁置了一天。
次日又发动千僧大做佛事。
在禅房里,玉版大师召见普性。
普性把二份公文送呈玉版大师过目,并将前后经过讲述一遍。
玉版大师问道:“脱脱丑名四扬,本是油里滑的佛门败类,本教谁敢把他搭救,有否查出?”
普性道:“本教区内,四至八道,无不细查,但查不出是准救走这油花和尚。”
玉版大师道:“你派谁去查的?”
普性道:“了能,了悟,玄通,玄真……他们运用法眼,查了三天,非常彻底。”
玉版大师道,“那么,本教如何向魔帅交代呢?”
普性道:“这是件荤不荤,素不素的事情,非常辣手,照实情,本教绝对无人敢把脱脱救来窝藏,我敢十拿九稳地说:魔帅装我们的榫头,这根本是捕风捉影,无中生有的事,想乘机与佛家作对。本教拿不出脱脱,无法交代,只得实事求是,否认脱脱是为本教所救,看他们的反应之后,再想对策。”
玉版大师道:“我也这么想,魔帅文中子先把本教支派开头刀,然后拿本教作筏子,刀尖转过来对付我们,那是个别击破的手段。在这种情况之下,流血是难以避免的。”
普性道:“血应流则流,但目前我们还未到流血的时候。”
玉版大师道:“其实本宫应该多派人手,援助本教支派,助人即是助已,你为什么不这样做呢?”
普性道:“我已烦劳静谛大师,转告他们教主,援兵随后出发。不过,我有三个顾虑:(一)黄衫客业已摸清了我们的底细,此去必然召集同党,再来侵犯本教,假如多派人数往助,我们自己内部更加空虚,敌来如何应付?(二)当家在坐关时期,我委决不下,又不敢擅自作主,因这事情太严重了,万一出了乱子,担当不起。(三)自从莲花法师作兴以来,势力相当膨涨,他们兴旺终非本教之福。金轮大师平时挟技自傲,处处与我们作对,如今形势逼人,才来求援,但公文上措辞又是那么含着骨头露着肉,毫无恳切明白的句子,字体也写得非常潦草,显然他是骄气未退,对本教下眼相看。因此,我权衡事体轻重,挨磨了三天,让他们消耗一点实力,稍稍遏其锐气,那是对本教有利的。”玉版大师道:“你恁地做法,使双方力量彼消我长,对本教虽属有利,但大体说来,我们未能及时采取合力抗敌,同舟共济的步骤,这似乎是失策的,因为这事有关佛教祸福,彼此理应义义合合,否则他们失败,事实上也就是我们失败……往者已矣,现在我们理应立刻设法补救,赶快遣派救兵,也许事情还不致恶化。”普性道:“我并非不想发兵,但在权柄上我必须尊重当家,等候你颁布军令。”玉版大师道,“黄衫客既已来此捣乱,那是他们存心侵犯的预兆,不久必有祸事降临,但我们要当机立断,决不可奈上祝下,反而处于被动地位……如今,事不宜迟,我们应该流水发兵,先援支派,一边再加强本教内部的战斗力,以免临时措手不及。”普性道:“当家,你看派谁去呢?”
玉版大师道:“下院的普仁方丈可任总督,另外再派三位长老,六位法师,和三百僧兵。”
普性道:“好是好的,不过,义不主财,慈不主兵,普仁方丈,名如其人,生性慈仁,只怕难与妖魔人物对抗。”
玉版大师道:“那么,你打算给准主兵?”
普性道,“若论手腕灵活,计谋百出,要轮到普青方丈了,至于道行深厚,老成持重,则非普正方丈不可。”
玉版大师道:“既然如此,我就派普正主兵,普青担任参谋,你看好吗?”
普性道:“好极了……此外,我建议加派二个‘夜不收’……了然与了能,行动敏捷,神出鬼没,可任此职。”玉版大师道:“其他的职位派谁担任,这是细节,一切由你决断,我不过提出大纲而已……还有,你应急派‘夜不收’乔装俗家人,立即动身,先往他们教区域哨探,一有战事消息,不论胜败,火速飞鸽传书,详细报告。”普性道:“是,但本宫内部如何安排?”玉版大师道:“我已拟定腹稿……”普性连忙接口道:“是否要请八大巨佛来撑场面?”
玉版大师道:“八大巨佛人数太多了,我只想邀请其中的三位。”
普性道:“那三位?”
玉版大师道:“都扎,巴庇,钵札格德。”
普性道:“假如魔帅分路进兵,只怕他们自顾不暇,如何是好?”
玉版大师道:“你的意思是三位巨佛还不够多?”
普性道:“不错,我主张八位巨佛一律统请,因魔帅决不会同时发动九路人马,分别进攻九个区域……”玉版大师插嘴道:“九路人马?”
普性道:“包括本宫在内,乃是九路……如果魔帅分兵三路,当然有三位巨佛先要应付其本身的战事,不可能被我们请到,但其余五位一定肯来协助……假如文中子分兵六路作战,另有二位巨佛必能抽身前来……总而言之,这样做法,我们不会落空,最少有二三位巨佛会来助阵。”
玉版大师道:“对,你的主意不错。”普性道:“不但如此,我们这样做法还有好处。”
玉版大师道:“什么好处?”
普性笑咪咪道:“如果魔帅分路侵犯,一部份诸佛由于本宫告急求援在先,他们战事吃紧在后,就不会反来向我们讨救兵了……”
玉版大师赞道:“好计,一举两得,怪不得众僧都说你是智多星。”普性道:“诸佛不来讨救兵,我们就能保全自己的实力,不致分散,但这并不是什么大好处。……我们的大好处是……”他说着,一边把嘴巴凑近玉版大师,叽叽咕咕,咬了半天耳朵。
玉版大师听了大喜,连连点头,道:“好,好,好,就这么办,你作主去干吧!”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
古宫的大寺里正在举行梁皇忏,表面上钟磬木鱼之声不绝,众僧口宣佛号,念念有词,看起来一切平安无事,但骨子里却酝酿着—种肃杀的气氛。普性不断地接见了各阶层高僧,真主意假商量,运用了巧妙的权术,夸才卖智地忙于大半天,才把援兵遣发,另一方面,他还须与大施主刘统应酬,又假借种种理由,将刘氏夫妇与丫环引离佛殿,使他们看不到宫内调兵遣将的情形。至于刘统的手下诸人,自有另外的僧徒与之搭汕周旋,以免他们捏舌,妄生猜疑。普性又捉个空,派遣法善携着复文,到文中干的大营去讫,但临行时,再三叮嘱他:“慢吞吞走,切勿急急赶路,只要连头带尾不超过七天,将复文送到就好,此外,又叫他沿途注意魔方行动。”同时普性又发出八份告急文书,分向本教八大寺院求援。
诸事办妥,过程极为顺利,局外人丝毫看不出内在的紧张。
他扬扬得意,顾盼白豪,暗喜各事业已安排得四干八稳,天衣无缝。
他连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百密一疏,出了乱子。
原来那大施主,洋盘财主刘统夫妇并非他人,乃是魔国的水上郎君与花凤所假扮,而他们的丫鬟仆役也都是妖魔人物。
三天已过,到了第四天午时左右,普性还不见刘统夫妇到佛殿上香拜佛,心里觉得奇怪。
他吩咐小僧人道:“快去请刘施主前来拜佛。”
不久,小僧人进来,禀道:“寻不着。”
他又吩咐中僧人再去找寻。
过了一会,中僧人独自回来,说道:“下院客房,入影全无,连丫鬟仆役也不知到哪里去了。”
普性道:“你看到那六只箱子吗?”
中僧人道:“看到的,在客房里迭堆着。”
普性虽已开始生疑,心里却很镇静,暗想刘统夫妇等人可能到本教区附近去观光了。
于是他叫玄真到钟楼上去使用法眼,探望他们的行迹。须臾,玄真回到普性前面,说道:“看来事情不大对头,怎么到处都看不到他们一伙儿的下落?”
普性惊疑地道:“你看得仔细吗?”
玄真道:“十里之内,一草一木也难逃过我的法眼,何况他们有那么多的人数。”普性听了,虽惊而不慌,面部上好像有恃无恐,态度也显得笃定泰山的样子。
他缓慢地踱出宫去,到了下院,当有驻院知客僧上前迎接。
“仁本,刘施主呢?”普性问道。“他吃过早餐后,就率领大伙儿出院,说是到教区附近去观光。他们都是空着双手走的。”仁本道。
“你陪我到客房里去看一下。”普性道。于是仁本在前领路,一会儿,到达了目的地。
普性的眼睛首先注意到那六只箱子,在房内分迭左右两排,每排三只,箱上黏有骑缝封条,而且都上了铜锁。刘统说过那些箱子里面分贮着五万六千两黄金,准备作为放堂之用。走近箱旁,他用双手搬动左排上面的那只箱子,以便估计它的重量。他觉得箱子虽是很重,但这重量决不会超过三百斤。于是他又走到右排箱旁,再拎起了上面的那只箱子,估计重量,它与前箱仿佛相等。于是他把所有的箱子连一移动,发觉各箱差不多都是同样的重量。
这时,他确定那些箱子的总重量不到五万六千两。暗想:“事情蹊跷。”他也不管三七廿一,动手折断铜锁,拉掉封条,揭开箱盖,不料不看犹可,一看之后,顿时面部发青,大惊失色。原来箱内的东西不是黄的,而是灰褐色的。
他拿了二块,仔细观察,立即鉴定它们都是废铁,而且沾染着泥土。丢掉了铁块,普性神色紧张,一言不发,急忙飞步回宫,跑到库房,叫那司库——宽成快把那刘统所赠的十张钱庄本票都拿出来,一看之下,普性和宽成都惊得面无人色,原来那些本票上的字迹都已褪色,变得隐隐约约地几乎看不清楚。普性拿了一张本票,走出门外,对着太阳光透视,不料这本票上的字体立即失去痕迹,变成了一张白纸。
他大叫一声:“上当!”
于是他连忙再回到库房,会同厂宽成,带着其余的本票,飞也似的跑到当家禅房,谒见玉版大师,一长二短地报告了经过。
玉版大师昕了,就抹下脸来,面色很不好看,双目炯炯,盯着普性,大声斥责。
普性愣柯柯的,闷声不响,倒了锐气,没精打采,好似丧家之犬。
字体褪色,笔迹模糊的本票是物证,宽成保管本票是人证,另外还有六箱废铁,也是物证之一,而刘统夫妇等又已不别而行,这事情当然不是普性从中营私,企图舞弊。
过了一会,玉版大师道:“宽成,这不关你的事,你出去……不要在外面七嘴八舌乱讲……”
宽成唯唯而退。等到宽成退出掸房,玉版大师继续责道:“普性,你凭地这样疏忽?钱迷惑了心窃,财冲昏了头脑,才会上了这厮的大当。你应该想到,这厮气宇轩昂,谈吐不俗,怎会不能写字?你却自告奋勇,在捐簿上代他写了一千万两银子,做这种掮木梢的聪明笨伯,你枉为智多星。”普性哭丧着脸,喃哺呐呐地说道:“这厮派头卜足,举止斯文,诿称是做黑货生意,家财不计其数,因此我对他万分信任,现在,被他愚弄,懊恼也来不及了。”
玉版大师道:“这厮必是黄衫客之流,妖魔人物,但不知其目的如何?”
普性道:“是我失眼,看错了人,我首先要请当家恕罪……讲到这厮,自称刘统,若非真姓,必是假名,此人胆量不小,前来本宫探听虚实,或想偷些什么东西。”玉版大师道:“你调拨援兵时,这厮是否在场?”普性道:“不,派遣援兵之事,是我全权代行,那时这厮早被引离现场,由玄觉像麻蚍盯腿似的在别殿缠住着……除非有分身之术,否则,他决难看彻我们的行动,……还有他的所有下人,也都被我预先派人轮流顶针捱住,使其在隔离环境中看不到什么。”
玉版大师道:“贼来无空手,等一会你去检查本宫内部有无重要物件遗失。”
普性道:“是……另外,我还要关照他们立即停止梁皇忏佛事。”
玉版大师道:“你说,这赃子前来探听本宫虚实,但他在这三天之中能探得些什么呢?”
普性道:“我在担心,那天我们谈话的内容,可能已给这厮听到,……因当时我感到禅房里好像有第三者在场,……可是看来看去,都看不到人影。”
玉版大师道:“你倒提醒了我,……我也觉得房里似乎有人发出极为轻微的呼吸声,那时,我已略有所疑,却未追究,因我一心与你说话了。”普性道:“听说妖魔人物精通隐身之术,这厮会不会在现场潜形偷听?”玉版大师道:“现在回想起来,这是很可能的。不过,这厮第一天拜佛上香时,我也曾暗中观察,看他五官端正,礼貌堂堂,不像是个凶恶之徒。”
普性道:“当家,咬人的狗凶不露齿,存心为恶的人,面孔上总是假装一本正经,……如今吃过了—次亏,我已变成土中曲蟮,满肚泥心。”
玉版大师道:“这样说来,只怕我们不久就会遭遇祸事……妖魔人物,神通广大,这次我们该倒霉了。”
普性道:“不要说泄气话,当家,本教实力雄厚,决不至于任人宰割的,何况我们也有外援。”
玉版大师道:“外援?是否指八大巨佛?”
普性道:“他们是内援,我所说的外援是指教外的朋友。”
玉版大师道:“谁?”
普性道:“目前正有仙国的朋友前来帮忙,他们是崂山古道士,五岳的矮仙,麻婆,三清和尚,铁头尼,彭本狂仙,南海水仙,和北海大贞观主等前来援手。”
玉版大师道:“哦,他们现在哪里,怎么事前我一点也不知道?”
普性道:“这批散仙和狂仙还未到达,但我已在一小时前收到了他们的飞鸽传书。”
玉版大师道:“他们怎知魔国要来攻打我们?”
普性道:“据说是普元告诉他们的。”
玉版大师道:“普元……他不是早已被我驱逐出寺了吗?”普性道:“不错,他虽已失势,但生性乖觉,可能他以在野之身云游天下,先得到了魔国对本教不利的消息,因此,他到处求友助拳。”
玉版大师道:“这倒难为他了,……其实,当初我们不该向他夺权……不过,亡羊补牢,犹未晚也.如果这次我们能够安渡难关,化险为夷,我想请普元回宫,不知你的意思如何?”
普性道:“好,当家,我们一定要立即请他回来……疾风知劲草,他虽已饱受我们的瘟气,但在紧急时,却不念旧恶,依然肯暗助本宫,这是难能可贵的。如今,这里可与共议大事的对象,只有你我二人,人手似嫌不够,而我常常有许多事情想不出,看不到,做不好。即使想起也不去做,或者做了又不彻底,甚至看到了事情做错,却固循下去,不予纠正……这毛病出在俗务太多,天天搞得我头昏脑胀,没魂少智,同时也没有适当人才,堪付重任,为我代劳,那真是伤脑筋的……当初我们合力夺权,赶走或贬斥了普元,普达,普明,奕静,法正,法海,玄化,玄卜和了凡等,最后还把那年龄最高,硕果仅存的普济也逼离本宫,这是大大的失策。那时我们以为只要权柄握在手里,处处能够畅所欲为,称心遂愿,但事实证明并非如此简单。有时我感到某些事情行不通,尤其是在日前困难重重的情况之下,已到了闻鼓鞞而思将帅的程度,如果不再想办法,我们就算不被敌人搞垮,只怕自己也要累垮了。”
玉版大师道:“你说得不错,对付一个黄衫客和那二个土狗子,我们发动了本宫十分之二的高手,结果失败,这次那自称刘统夫妇的贼男女前来搞七搞八,又被戏弄一番,害得本宫面目无光,威声扫地。如今要应付大敌文中子和袁通,我们不能再失败了……常言道:‘事无三不成’,本宫二次受挫,第三次必须要振作梢神去干,才能取得胜利……现在最要紧的就是速将普元,普达,普济,普明以及其他高僧,都迎接回来,增加本宫实力。我们先实行内部大团结,然后一致对外抗敌。”
普性道:“当家也说得是,等一会,我就派了字辈弟子们去迎接他们回来。”
玉版大师道:“刘统前来撒野,消遣了我们,犹可忍耐,只怕他已将我们的海底眼探听去了,这事如何是好?”
普性道:“别的倒也不愁,只愁派兵援助支派,和分别向八大巨佛告急的那二件事,都被这厮探悉之后,再去破笼,那就后患无穷了。如果是这样的话,本宫援兵恐怕在半途就会给魔方毁掉,决难安全到达支派区域,至于向八大巨佛告急一节,充其量他们自管自,不来帮助我们,但本宫已有许多仙友作为外援后盾,也可补足我们的实力……不过,为了安全之计,我们应该再向佛国告援,恳求如来佛祖也派几位菩萨前来伏魔。”
玉版大师道:“这样做法是必要的,但同时我们还须再加请几位仙友合力降妖……你想一想,在散仙和狂仙中,谁与本宫交谊深厚?”
普性道:“讲到魔国,这是使仙佛神圣听了个个头痛的事情。他们退避三舍,惟恐不及,谁敢反去惹恼妖魔精怪?仙友肯挺身而出,诚心为我们助拳,可说寥若晨星……肯来的,已经自动来了,不肯来的,去请也未必肯来。……不过,我们不妨一试,请比不请总要好些。目前,我想到了两个杰出的对象,如能请到,倒是好帮手。”
玉版大师道:“是那二位?”
普性道:“崆峒梅木散仙和四明菩提真人。”
玉版大师道:“他们与本宫的关系如何?”
普性道:“他们与普虚素称莫逆,除非不知本宫有难,否则一定会自愿来做不速之客。”
玉版大师道:“那好极了,不论他们知或不知,你快叫普虚飞鸽传书,郑重邀请。”
普性道:“这事我会办妥……当家,我们的交友也不算狭仄,在别的俗家人之中是否也有选择的对象?”玉版大师道:“对方是妖魔人物,功力强大,不是一般的俗家人所能应付,即使出家人,像少林寺僧侣和武当山道士,也没有一个是他们的对手,我们何必枉费心机,在俗家人方面去缘木求鱼。”
普性道:“当家,你忘记了,亚密不是你的方外之交吗?”
玉版大师道:“啊!不错,我倒把他置之脑后……他吃过万年人参,已得仙体,长生不老,依我看来,真是个好对象。可是,他行踪飘忽,大地茫茫荡荡,到处都是来来去去的人,到哪里去寻他呢?”
普性道:“我有办法寻到他。”
玉版大师道:“甚么办法?”
普性道:“他有个要好的女人,化名山姐儿,住在雪山的青溪谷,只要询问山姐儿,就能探得亚密的去处。”玉版大师道:“如此甚好,你用本宫名义,邀请他来。”
普性道:“好……还有,三教之内,是否也有肯为我们去打头阵的角色?”
玉版大师道:“那三教的当家都与本宫面和而心不和,他们恨不得我们倒下去,爬不起来。如果我们打这主意,那简直是与虎谋皮,极难讨巧,弄得不好,反要桩他们咬一口,所以我们不必多费心思,妄想在这条路上走。”
普性道:“我的意思是避免与三教的当家接触,固他们道行浅薄,有名无实,绝对不值得我们邀请,倒是那三教的某些在野高僧,隐居草莽之中,勤练道行,孽障尽消,以清净心,行诸善法,已经修成了肉眼,天眼,慧眼,法眼,若再练得佛眼,即能成佛,假如我们能够劝诱,使之降魔伏妖,维护佛教,则一旦功德圆满,他们立地成佛,而我们也得安渡劫难。这是一举两得的事,为甚么不做?”
玉版大师道:“既然你有这种主张,不妨说说看,他们之中究竟有什么了不起的高僧?”
普性道:“不说别的,单说那苦行,已是个神通广大,法力无穷的高僧,……如能把他请到,倒是个一力降十会的好手。”
玉版大师道:“真是奇怪,当年佛祖释迦牟尼在优楼频螺森林里,苦修六年,不但未悟佛道,而且反使健康受到损害,身体瘦弱,变成毫无生气,何故那苦行却能修得延年益寿,道行精探呢?”
普性道:“凡是苦修者,大都独善其身,苦修方法惟有他们自己领略,不肯传授外人,即使佛祖在未成佛道时,诚心向跋伽婆求教,后者只讲些肤浅的道理,存心留—个后手,也不透露此中的玄旨真谛,所以,佛祖在这方面未能获得成就,最后他另辟途径,在菩提树下,静坐默思,连续四十八天,终于降伏众魔,悟彻宇宙真理,而成佛道……其实。那苦行既得苦修妙谛,当然也能成佛,但他仅是要求自己成佛,而不是像佛祖那样,旨在普渡众生,超越轮回。”玉版大师道:“既然那苦行,和别的苦修者一样,独善其身,利己而不利人,他怎肯接受我们的邀请,前来相助?”
普性道:“仙佛成道,五百年遭一劫数,如果苦行注定在劫数之中,他的初衷就会改变,而愿意接受我们的邀请,否则,他仍将坚持独善其身的原则。”玉版大师道:“这样说来,我们就把他列入外援的对象之一。他肯来,最好,如不肯来,亦无所谓,这是好做酒,坏做醋的策略。”
普性道:“是的,那也就是我的意思。”玉版大师道,“除了苦行之外,还有别的高手吗?”
普性道:“一时之间倒也想不出……不过,听到法藏说过,黑派方面倒还有四个了不起的人物。”
玉版大师道:“他们是谁?”
普性道:“据说是克拉,乌里,杜克和本子。”
玉版大师道:“他们还在人间吗?我不相信。”
普性道:“这一点,法藏也不能确定。”
玉版大师道:“据我所闻,克拉早已涅槃,乌里和杜克也相继圆寂,惟有木子不知所终,在近半世纪中,未见他在世界上出现,虽是存殁难明,但可能这位前辈圣僧道行高妙,业已修成金刚不坏之身,不问世事,也未可知。”
普性道:“恁地说来,我们只得暂时把他放弃。”
玉版大师道:“还有一位圣僧……”
普性道:“是不是扎扎?”
玉版大师道:“不错。”
普性道:“法藏说:他是脱脱的大师兄,修养纯正,武功高妙……”
玉版大师道:“是的,不过,他是请不到的。”
普性道:“为什么?”
玉版大师道:“他是世外高僧,早已修成物外之心,功德到了善无可善,化无所化,不可思议的境界,岂是我辈所能随便邀请?”
普性道:“那么,我们也只得把他放弃。”
玉版大师道:“如今还有两条外援的道路可以发掘,我们不妨动动脑筋。”
普性道:“那两条道路?”玉版大师道:“天竺部落的纳恒禅师,和扶桑部落的纳拉禅师。”普性道:“不错,好主意!如能请到他们二位圣僧,本宫就不必忌惮妖魔人物前来捣乱。事不宜迟,我们应该火速发出请帖。”
玉版大师道:“另外在本教区的卑田院里,我发现了—个中年乞儿,此人精神焕发,行动笨拙,已白吃了我们十年的米饭,说不定他是个了不起的人物。”
普性道:“当家讲的是那个披头散发的汉子吗?”
玉版大师道:“是的……你对此人的印象如何?”
普性道:“三年前,我曾劝他落发为僧,但他不肯,此外,我倒看不出他有什么奇特之处。”
玉版大师道:“我怀疑此人是炼剑的,因我常在半夜子午之后,发现卑田院屋顶上,浮腾着一股剑气,气色异常纯正。”
普性道:“噢?如果是这样的话,那倒是真人不露相了。”玉版大师道:“等一会,你去叫那乞儿前来见我,因我想和他谈一谈。现在我们谈话到此为上,你先去办妥要务,并准备各项步骤,以免临时慌张。”
普性闻言,口中称是,随即起身离座,走出禅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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且说古宫大寺的法善禅师,奉了副当家普性之命,赴魔营递送公文。他肩负禅杖,一路上踽踽独行,处处提防,非常小心,由于限期宽裕,普性叫他不要快走,所以他走十里,休息一下,并不急于赶路。同时他觉得沿途一切平静,诸事如常,来往客商人物也无可疑之处,终于松懈了防御和戒心。
这天傍晚,离开魔方的限期尚有一日,而到达魔营的路程只需半天,法善索性停止前进,想找一个寺院暂宿一宵,以便明天早晨就道在时间上也不嫌迟。可是高山野地,何来寺院?附近没有村庄,远处也无炊烟出现。
于是法善走到路旁一株十丈高的大树下,纵身向上一跃,安然坐在树腰的横枝上,背部靠着树干,把禅杖搁于旁枝,取出干粮充饥后,闭目养神,准备在此暂栖一宵。不久,法善忽闻步声,自远而近,张开眼睛,向下视察,原来是个老年樵夫,肩挑木柴,经过大树,踏着铺满细沙的斜径走去。
法善心想道:“此处既有樵夫过路,附近必有人家,不妨问那憔夫:本地有无寺院或神庙可以借宿,总比在树干上过夜好得多……”忽然他又改变主意,自言自语地道:“一动不如一静,算了吧!”于是他又闭了双目,决定趺坐待旦。
东山上升一轮皓月,大地明亮如昼。风吹木叶,沙沙有声。夜清如水,秋气逗凉。
过了片刻,他发觉僧衣上似有虫豸爬动,张目一看,却是一条长约九寸的蜈蚣,蠕蠕向他的上身爬来。毫不惊慌,他伸手折一小枝,拔去了蜈蚣,坠于地上。蜈蚣从高处跌落地面,腹部向上,似乎受了伤,呆木地一动也小动,但一忽儿,它却翻身,缓慢爬行,隐入草际而去。
须臾,他又听到另外的枝头发出轻微异声,仔细观察,乃是一条黑色毒蛇,粗如臂膊,长则逾丈,双目炯炯有光,伸缩着红色的尖舌,正向他的身边蜿蜒游近。他不但没有吃惊,而且不动声色,顺手拿起禅杖,在它的七寸部分轻点一下,又戳其首,立成肉浆,腹气触鼻,令人欲呕,而那整条死蛇也立即滑坠于坡下的深草丛中了。
他口中念念有词道:“阿弥陀佛!老衲开杀戒了……罪过,罪过。”接着,他又闭了眼睛,平静地跌坐着,好像泥塑木雕似的。有顷,远处传来两个少女的谈话和欢笑声,发音清脆悦耳,她们讲着本地言语,无非是谈论家务琐事,法善都听得懂。
他是大寺的高僧,心如止水,当然不会睁目偷看美色,但他却无法阻止女人的娇声钻进他的耳朵里去。那二个少女边讲边笑,从树旁经过,也向沙径姗姗走去。接着那边又随风传过来两个男人的声音。其中的一个道:“那两朵花儿怎么跑得这样快?”
另一个答道:“真奇怪,—瞬眼就不见了。”他们走近树旁站定,东暸西望。好像正在找人。
“大路上,影踪全无,俺老子不相信那一对雌儿会有隐身法。”
“ 我们到小路上去看看,……如果再找不到她们,今夜佛爷开不成色戒了……”他们说着,就急步奔向沙径。
闭目静坐在树枝上的法善听到“佛爷”两字,心里一懔,连忙睁眼,发现一僧一俗的后影,手中各持武器,正在前面走动。
法善目光锐利,看出那僧人乃是空空部落的弟子,不禁大怒,立即拿了禅杖,飞身纵到地而,毫不犹豫,随后追赶。轻功卓绝,踏沙无痕,他存心施展威力,消灭淫邪,不惜开戒杀人。
沙径沿着山麓,长约五里,曲折地穿过树林,便是小村,此处风景优美,花木逗香,过路行人若无熟友接引,真不知这高山深谷之中竟有世外桃源。
一路上,那僧俗二人,似乎浑然不知法善在后跟随,可能是他们心无二用,只管盯前面两个少女的梢,忽略了后面的追踪人。
不久,那两个女子到达自己的家,上前敲门,开门的人原来就是刚才挑木柴的樵夫。
她们叫了一声“爹”,走入房内,随手关门,门缝里透出了室内的灯光。
一僧一俗轻步走近门前,而那僧人连忙从门缝里向内偷看一会,回转头来,对着同伴,作一手势,双双像鬼魅似的,窜入屋后。
这时,法善早已在一丈以外的树旁隐匿身形,暗中监视。他望见那老樵夫的家是三间茅屋,屋外围绕着竹篱,篱内一方畦地,种栽着蔬菜和花卉,屋后的古木干粗如虬,枝叶丰茂。他又看到那僧俗二人的鬼祟行动,不禁连连暗笑。
降魔伏妖,锄奸弭邪,乃是佛家的功德所基,法善只等待那二凶发动实际恶行时,就要出面干涉。
过了许久,屋内灯光熄灭,人声已静。
那僧俗二人不知在什么时候已从后门进入屋内,当然夤夜私闯民家,非奸即盗。
屋内发出少女尖声叫喊,大呼爹爹救命。
门缝里又进出灯光来。“贼秃,你想做什么?”这是老年樵夫的声音。
“老鬼,你不要大叫小喊,佛爷今夜要采花,准备还俗,来做尊府的女婿,……哈哈哈。”这是淫僧的口音。接着,那俗家打扮的大汉道:“老丈人,我要与你的闺女打暖,寻开心,你做丈人的不要来看……哈哈哈……”“求求你们,不要糟蹋我家闺女,她俩已经有了夫家……”“哈哈哈……这什么话?我们做你的女婿不是一样吗?……”那淫僧大笑道。
“老丈人,废话少说,快滚开!”那俗家打扮的大汉说完话,伸手一推,把老樵夫推跌倒地。
“不要跟这老鬼多费唇舌,我们快干正经……”淫僧话未说完,那老樵夫连忙站起身来,急促地打开门,冲出门外,高声求救,希望惊动村人前来援手。
这时,村人未被惊动,倒是法善早已站在门前,开口道:“阿弥陀佛!檀越勿惊,老衲在此……”他说着,走前数步,接着沉声道:“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,里面两位淫徒,快快出来,回头是岸。”法善说话,中气充足,语声如吼,把那老樵夫的耳鼓震得嗡嗡作响,连忙双手掩耳,避了开去。
突然声势汹汹,屋内前后窜出一僧一俗,手中各握一刀,在明月之夜,刀光闪耀。那淫僧一见法善,似曾相识,面色大变,立即掷刀于地,飞身遁逃,瞬即消失于树林之中。
法善只从服装上认出这淫僧乃是空空部落的弟子,却不认识他是谁?但那俗家打扮的大汉似乎艺高胆大,有恃无恐,依然大剌剌地立在法善前面,目露凶芒,冷笑一声,说道:“老和尚,你来管闲事?”法善插杖于地,也笑道:“是。”
大汉咆哮地道:“方外之人,何必多此一举?何况这是阴阳交配,放射精液的事,俺劝你休来麻烦。”
法善神色凛然,说道:“孽障无礼……”
大汉以刀指着法善,接嘴道:“你这老秃驴!佛经不去念,反来管俺老子的性经,再要唠三叨四,歪缠不休,惹俺生气,不把你的光头打得开花才怪呢。”
法善平静地道:“老衲也劝你一次,……污人名节,罪孽深重,何况对方不愿献身……”
大汉喝住道:“住口!俺黄英要发泄性欲,从来不征求对方的同意……哦!俺想到了:食色性也,看来你这老和尚也爱风流,现在这里恰巧有二朵花儿,好在俺的同伴大玄法师已经走了,你就去代替他的位置,以便你我二人平分春色,高见如何?”
法善庄严地道:“口孽罪过!”
黄英道:“怎么?你不要!也好,那么俺就一箭双雕了。”
法善忿然作色,摇头道:“孽障,沉迷不醒。”
黄英道:“老和尚,俺看在大玄法师的面上,也不与你为难,快滚吧!春霄一刻值千金,俺要去干正经了。”他说着回转身去,进入屋内。
法善并不阻上,冷冷地注视着。
一刹那,黄英怒气冲冲,奔出门外,大声骂道:“老秃驴,二朵花呢?给你混搞一阵,双雌失踪,混帐,俺老子决不与你干休……”他一边说话,举刀直劈过来。
法善侧身避开,刀劈了一个空。
黄英一击不中,接着反手挥刀斜斩,法善身轻如燕,闪身退跃,又使对方劳而无功。
黄英两次失利,不禁心头冒火,大喝一声,施展平生绝技之一——乱刀十八劈功夫,但见满地刀芒,不见人影,刀刀劈向法善的要害。
法善见多识广,怎会不知乱刀十八劈的凶狠?他在惊骇之下,猛然想起了一个人来,于是连连后退,避过了连环乱刀,一边高声道:“住手!”
黄英使完了十八劈,不但未将法善劈死,而且连刀锋也没有接触到对方的僧衣,不免心里暗惊,但当他正拟使用更刚猛的另一绝技——两面三刀时,那老和尚蓦地叫停,他就倒退三步,横刀而立,问道:“何事?”
“檀越与李十八郎有何关系?”法善问道。
“是俺的师弟,你问他作甚?”黄英反问道。
“他是老衲的方外之交。”法善道。
“方外之交又将如何?”黄英傲然道。
“老衲之意,双力都是朋友,何不化干戈为玉帛?”法善道。
“那么,你走俺留。”黄英道。
“檀越色心未死?”法善问道。
“这与你和尚何干?”黄英道。“好言相劝,檀越顽固不化,忖强下听,莫怪老衲的慈悲失去控……”法善尚未说出“制”字,即被黄英喝断语尾。
“住口!”黄英沉声喝问道:“刚才你为何不还手?”
“檀越的乱刀十八劈,霸道有余,杀气不足,老衲不屑出手。”
“俺另有绝技,你可知道?”
“两面三刀,也难不到老衲。”“还有呢?”
“挨三顶五的刀法,依者衲看来,力量也不太重,只怕不堪老衲禅杖一击。”
“大言欺人,你能破俺的挨三顶五功夫吗?”
“老衲不用禅杖,也能破得。”
“岂有此理?你何不一试?”黄英说着,举刀即将动武。
“且慢!请檀越退后一丈,先看老衲略施小技……”
法善等待黄英跃退之后,合掌磨擦,立即发出掌心雷,向前猛击,只听得霹雳响处,已将茅屋后面十多丈高的古木拦腰轰断,连同树上的许多鸟巢,应声坠于地面,真所谓“覆巢之下,焉有完卵?”
法善口中念道:“阿弥陀佛!老衲不仁,祸及生物,罪过罪过!可是树腹中有一条害人的大蟒也被老衲除掉。”
黄英心中大惊,但嘴巴依然强硬,冷笑道:“俺倒看不出你,竟然会发掌心雷,不过,威力只可断木,而不能裂石,若想把俺击败,只怕你难以如愿。”
法善也冷笑道:“老衲已经看出,檀越色厉内荏,嘴硬骨头酥,既然恁地,老衲就不惜把你——檀越当作靶子,试一试掌心雷能否打中……”他说着,双手合掌,正拟运功磨擦,忽被黄英阻止道:“且慢!”
法善道:“檀越有何吩咐?”黄英道:“你想把俺当靶子打?”法善道:“不错。”黄英道:“靶子是死的东西,人是活动的,俺怎会给你打中?”
法善道:“老衲就把檀越当作活靶子吧!”他一边说,再度擦掌运功。
“等一等!”黄英叫喊道。
“檀越尚有何言?”法善问道。
黄英皱着双眉,双手捧腹,施展内功,放出三个毫无臭气的响屁,嘴里咯咯的打舌花,意思是:“俺现在内急,等一会再来领……”教字尚未出口,人已经纵跳如飞而逃,像鬼魅似的,迅即隐没在远处的树林里,随风传来一阵笑声:“哈,哈,哈……”
法善也不去追,摇摇头,说道:“善哉善哉!老衲总算未开杀戒。”
这时,那老樵夫已从阴影走出来,恭敬地向法善拱手道:“多谢大师仗义相救,保全了小女们的贞节,老汉感激万分。敢问大师法号?”法善道:“老衲法善,路见不平,聊尽棉薄,也算彼此有缘。”他说完话,伸手拔出竖插在泥地中的禅杖,负在肩上,转身欲去。
“大师且慢!此处荒区僻乡,山径崎岖,三十里内又无宿头,时近午夜,沿途蛇虫繁多,出没无常,防不胜防,大师何不在舍间委屈一宵,明晨起程?”老樵夫诚恳地道。
“多谢檀越,老衲走惯夜路.”法善说着,又拟举步行路。
“大师且听老汉一言……”法善停步,侧耳而听。
老樵夫接着道:“大师有恩于我家父女,这样匆忙而行,老汉于心不安,何况刚才那两个凶人,虽已逃去,但这时可能仍在树林之中隐匿窥视,只怕大师一走,他们重新回来寻事,后果堪虞,因此,老汉恳大师暂留一宵,以策安全,区区之意,尚祁考虑。”
法善闻言,低头沉吟片刻,终于点头道:“他们去而复返,似有可能……这样吧!让老僧在檀越的门外阶前。坐夜守候。”
老樵夫道:“那就太待慢了,怎么行?寒舍有个空房,尚称清静……”
法善连忙摇手,插嘴道:“不,不,老衲喜欢阶前静坐。”
老樵夫道:“既然大师要这样做,老汉就恭敬不如从命,可是太委屈大师了。”
法善道:“无妨。”于是他走到茅屋前面,把禅杖竖靠墙旁,然后坐于石阶,同时他暗想道:“在此趺坐待旦,总比刚才准备在大树上过夜要好得多了。”
这时,老樵夫已经跟随过来,屈身问道:“大师远道而来,中途又无饭店,想来尚未用膳,让老汉叫小女去弄些素餐给大师充饥。”
法善合十道:“多谢檀越,老衲吃过干粮。”
老樵夫连忙道:“那么,让老汉斟茶……”
法善道:“不……”他说着,忽觉口中很干,就接下去道:“不用茶,老衲就叨扰一杯清水解渴。”
老樵夫说一声“好”,就走进屋去,不久,拿了瓷壶,—边双手递给法善,一边说道:“寒舍没有茶杯,饭碗也不太干净,大师还是用壶喝吧!”
法善正感非常口渴,也不起身,连忙捧过瓷壶,把壶嘴塞入口中,咯咯地饮完了壶中之水,但觉水味微甜,也不以为意,就把壶还给老樵夫。
一刹那,法善横倒身子,沉沉入睡了。
蓦地,那两个少女嘻嘻哈哈从屋里走了出来。一僧一俗忽然也在屋前出现。
老樵夫蹲了下去,用手在法善的身边乱摸,摸出了一份公文。仔细看了一下,就把它放入衣袋后,站立起来,对着二个村姑和一僧一俗笑道:“哈哈,君子可欺以其方,得手了,走吧!”
于是众人迈步循着原路而去,不久进入树林,让法善掸师独自在阶上安睡着。
* * * * * * * * *
法善一觉醒来,已是次日正午,不由心中大惊。
他连忙站起身来,拿了禅杖,随手敲门,同时叫道:“檀越何在?”
房内无人回答。
他高声再问一次,里面寂然无声。把门轻推一下,应手而开。
屋内人影全无,但昨夜灯火,尚剩余烬,即将熄灭。
他知道事有蹊跷,立即进入屋内,见到小房四间陈设简陋,到处尘埃堆积,屋角蜘网密布。猛然他想到了自己的任务,连忙伸手入怀一摸,顿时惊得面色大变,冷汗渐渐渗出。他叫了一声:“上当了!”
原来他藏在身边那份送交魔营的公文,已经不翼而飞。
他静下心来仔细一想:如果公文没有失去,自己还能在限期之内赶到魔营交差,可是现在公文被窃,深怪自己一时失慎,去管闲事,以致中了歹人的圈套,闯了大祸。
“这事如何是好?”法善心里暗道。
他在小房里呆立着,思忖补救办法。思潮起伏,心乱如麻,他想自杀,但只怕做鬼也羞见佛面。他想逃避现实,归隐深山,但事关遗祸佛门,于心不安。他又想到那批歹徒,必是魔营派来的妖魔精怪,牛鬼蛇神。想到这里,他决定不想自杀,也不拟逃避现实,立志要追寻那批歹人,降魔伏妖。
他觉得目前的要务必须立即回寺,向副当家普性报告这件事。于是法善迅即奔离茅屋,施展轻身术,一口气赶了六十里路程,到达一个市镇,出钱卖了一匹良马,连忙纵上马背,朝着来路,驰骋着赶回古宫里的大寺。法善的想法不错,原来那批坏家伙确是魔营里的牛鬼蛇神。这老樵夫乃是冯立所假扮。赤福乔装僧人,大玄法师是他的假名。黄英也是假名,他的真姓名是王元。两个妖女扮作利姑,假充老樵夫的女儿。
他们沿途跟随在法善的后面,算定适当时间,选择了妥善地点,又利用法善慈悲为怀的心理,于是施展诡计,引诱法善入彀,乘机盗取公文,使其逾期误事,以便魔方进攻空空部落。在表面上又有了名正言顺的藉口。除了冯立,赤福,王元,以及两个妖女之外,魔营还派遣了数位不露面的人物在幕后主持,要使法善禅师免受暗算,难矣哉。
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
在古宫所隶属的大寺里,玉版大师听取了法善禅师失去公文的报告。兹事体大,犹如大祸临头,于是他立即召集紧急会议,联合各方面有关的人物,共同讨论如何应付魔营的恶意纠缠。
由于事关佛门存亡,会议的场面极为隆重,气氛严肃中隐藏着凄悲,所有高级僧人几乎全体出席,他们包括巨佛,方丈,长老及法师等等。巨佛:玉版、普性。
方丈:普仁、至善。长老:超凡、超玄、超达、超元、法藏、法善、觉明、白眉、空空、玄玄,玄真,玄通,玄觉。
法师:帕脱、仁本、宽成、了静、了因、了悟、了本、了法、了明。
现已退休或前曾被逐出去,后又邀请回来的计有普济、普虚、普元、普山、普明、普达、奕静、玄化、玄卜、了凡等。各教区的贵族出席者,计有木扎、彭克、赫伯、克古格、摩公以及呼德等六人。
客卿列席者计崆峒梅木,四明菩提真人,劳山古道士,以及五岳的矮仙彭本、麻婆、三清和尚、铁头尼,天竺优婆夷、南海水仙、北海大贞观主等高僧,圣尼散仙和狂仙。
此外,在会场角落的阴影里,席地坐着一个中年叫化子,满脸污迹,披头散发,衣裤破烂不堪,浑身邋遢非凡,双手正在捕捉虱蚤,他就是卑田院里的无名炼剑士。
这时,普性起身合十,作了一个环揖,开始发言:“今天开会不拘佛家礼节,准许各位自由发言……现在,本座先要报告一个坏消息……”
此言一出,会场里的僧,尼,道,俗,都大吃一惊,甚至所有列席的散仙和狂仙也不例外,他们十个正襟危坐,引颈静听,等待普性说下去。接着,普性忧伤地道:“我教支派三位长老生死不明,精华丧失殆尽……”这是非同小可的事情,全场顿时发生了一阵骚动,以致普性无法继续报告。
普性连忙击掌示禁,群情方才安静下来,于是普性高声道:“本寺的援兵在沙婆谷中了魔营埋伏,全军覆没……”会场又骚动起来,报告再度停顿。
普性摇摇头,叹息一声,随手击磬三下。等到会场恢复肃静,他立即接下去说道:“普正方丈力敌群魔,身受百创,不甘受辱,剧战而亡……普青方丈陷入敌阵,谅已被擒。”
会场里响起了一阵阵“南无阿弥陀佛”之声。有许多僧尼道俗都流着眼泪,但没有哭出声音来。
过了一会,普性又道:“三位长老一玄因,玄果,超真,同时遭擒之后,各在臂上被刺一刀,玄因与玄果臂流白血,打入囚车,推进魔营。超真臂流红血,当场被斩惨死……六大法师——了道、了乃、帕本、帕生、仁净和宽凡,身流红血,都已先后遇害……”
“南无阿弥陀佛……”众僧口念佛号,久久不绝。普性双目流泪,低头静默一会,直到会场开始静穆,他继续报告道:“三百僧兵之中只有一个小卒死里逃生。他本已被恶魔击昏,不省人事,直至魔营收兵回去,才渐渐苏醒,发现遍野僧尸,惨不忍睹,再度昏死过去,但不久他又恢复知觉,负伤起身而奔,辗转逃回本寺,现正在治疗养伤中……”
“南无阿弥陀佛……”众僧又念佛号,念声凄凉之极,会场笼罩着—片愁氛。普性面现忧色,颊留泪痕,声音渐转哑沙,说道:“二个‘夜不收’了能与了然,虽已归来,却都受重伤,情况狼狈不堪,至于静谛大师,以及本寺的禅师普一,普善,长老法正、法海,他们在中途也遇到了魔方拦截,失手被擒。在打斗中,五人的臂上各吃—刀,幸皆臂流白血,恩赦免死,但受辱仍不能免。据说他们都被恶魔五花大绑,押解而去……”
这时,客卿彭本起身问道:“为什么魔营不斩流白血的和尚头?”
普性道:“僧人持戒修福,播种善根,到了无我相,人相,众生相,寿者相,无法相,亦无非法相的境界时,体内产生白血,已得佛道,能使恶魔敬畏,不敢加害。”彭本道:“我不懂,魔力既有敬畏之心,为何再敢与佛门作对?”
普性道:“此中原因,一言难尽,目前局势紧张,无暇详述,容后有便,当再奉告,不知檀越之意如何?”这也许是普性说不出所以然,只好利用局势紧张,作为推托。彭本听了,心虽不悦,但碍于情面,也不便强迫普性答其所问,因此,只得点头,默然坐下。
于是普性道:“本寺援兵失利极为悲痛,而支派命运更为凄惨,可能从此一蹶不振,唇亡齿寒,令人惊心。目前魔焰高涨,方兴未艾,好比邻家失火,火头已经蔓延到我们的门前,灾祸瞬即降临,只怕我们覆没,指日可待……”
“普性,这是什么话?”铁头尼大声阻喝道:“我不准你这样说……你身为大寺副座,敌兵尚未临城,就唱悲调,语无伦次,是何道理?”
三情和尚也大发雷霆,道:“普性,你这胆小鬼,增敌人威风,灭自己志气,难道佛门中没有我三清和尚吗?”
这时,古道士,矮仙,麻婆和梅木等四位地仙也忿然作色,先后提出意见,暗责普性懦怯,既不能作兵来将挡,水来土掩之策,又未把敌我双方的力量估计清楚,一开头就说出不吉利的活,因此,他们感到非常失望。其余的地仙也发表言论,隐寓决不坐视佛门败亡之意。
普性对于那些客卿的指责不但并未生气,而且心里暗自高兴,因他已经观察到他们支援本寺的热情。眼前助拳诸友群情激愤,敌忾同仇,显然他们都是出于真心,并非虚伪作状,所以普性精神大振,合十作一环揖,兴奋地道:“承各位道友垂爱,万分感激,换言之,本寺有救了!其实贫僧意志坚强,抱定宗旨必要降魔除邪,即使斧钺加颈,也毫不畏惧,如今又得许多良朋益友鼓励,使我信心增强,胆量更壮,想来我们不久就能扫除孽障,肃清妖气,使佛光重现,普照大地……”
会场中发出—阵阵欢呼和喝采。过了一会,欢悦的高潮逐渐衰退,直至肃静,普性又接着道:“魔营以脱脱逃亡为藉口,强调说是本教把他救走,窝藏起来,下书警告,限期七天之内务必交出脱脱,押送魔营,事实上,脱脱,品德不修,恶名远播,本教早想将他惩治,怎会反去救他?显然这是魔营意田不轨,硬装榫头,企图以站不住脚跟的藉口为把柄,其目的无非要向本教寻事。无祸不闯祸,有祸躲不开,妖孽既已存心作怪,本教势必与之一拚。目前事态扩大,情况危急,敌方现已八路发兵,攻打八大古刹,准备化整为零,实行个别击破,彻底消灭本教的计划,不知各位有何良策可制魔焰?”
会场里顿时凝固着一股严肃的气氛。这时,至善方丈合十起身道:“佛家谈兵,大失佛性,但形势迫人,不得不谈,请问副座,用兵之道,贵在知己知彼,但不知魔营八路出兵,情况如何,可否见告?”
普性道:“问得好!根据最近消息,敌方的第一路是以妖煞穆英为首,杜宁与萧峰率领魔兵妖女,可能还有隐名高手从旁协助。他们现已偷偷摸摸出动,向大寺进攻。”
至善道:“那三个妖煞的功力如何?”
普性道:“穆英是妖煞中的翘楚,道行深厚,以蛊惑手段闻名魔国,杜宁与萧峰也是当世之彦,实力不可轻视。”
至善道:“大寺高僧功力虽强,但大觉寺高手不多,只怕这一路无法抵抗,不知副座何以补救?”普性低头沉吟一下,心里有了主意,举目向至善看了一眼,说道:“本座正想派一得力人员.前往助阵,但这里也处境危急,因此不敢冒然抽调,以免影响实力……”
至善插嘴道:“不然,本寺力量雄厚,又有仙家各道友维护,分出一二位长老前往效力,对人有利,对己谅无损害,何况助人即是助己,不知副座之意如何?”
普性道:“也好……”他说着,日光先向会场众僧巡视一周,然后问道:“本寺长老,不知谁愿前去?”
超凡首先举手,超玄次之,二僧皆愿接受使命。
普性选定超凡,因他举手在先,事不宜迟,超凡立即离座。急步离开会场,径到僧房收拾行装,携带了随身武器,又向厩房领取良马一匹,疾驰而去。
至善又道:“敌方第二路的情况如何?”
普性道:“第二路冲头阵的是魔煞,主将柯笠,副手王道宗与利中子,带领魔兵妖女,攻打白塔寺。”至善吃惊地道:“柯笠老成持重,深算远谋,尚在其次,他的推拿功力最为特殊,看来大蒙巨佛非其对手,为之奈何?”
普性道:“你的意思是那边也需要支援?”
至善点头道:“正是。”
普性道:“你想谁能克制柯笠?”
至善道:“推拿手独怕梅花针,但这种恶毒的武器岂是佛门弟子肯学?因此,本寺高手之中谁也不能抵制柯笠。”
普性双眉紧促,摇晃着和尚头,作深思状。
过了一会,普性似乎心有所得,面现喜色,问道:“金刚指能否击败此魔?”
至善摇头道:“不,不能……烈火掌或许尚可一试,但也不一定能够破解推拿手。”
普性正拟再问,但狂仙彭本突然大笑道:“何必要用什么梅花针,烈火掌,我倒有办法对付这种魔功,哈哈哈……”
普性连忙接口问道:“什么办法?”
彭本卖关子道:“我不讲,以免走漏风声……我说有办法就是有办法,让我去支援白塔寺吧!”普性大喜道:“那好极了!道友亲自出马,又有办法打击柯笠,真是再好也没有了,祝你马到成功!”
彭本狂笑数声,立起身来,也不向众僧和别的道友打个招呼,一阵风似的飘出会场去了。
至善又道:“副座,第三路敌人的情况怎样?”普性道:“据‘夜不收’报告,第三路是精煞吴淑贞和郝珊珊,她们带领了几名妖女,到宝光寺去,可能以烧香拜佛为名,暗袭是实。”
至善道:“阿弥陀佛!女菩萨最难惹犯,不知迦摩巨佛有何准备?”
普性道:“本座也为这事正在发愁,因我们都是和尚,不便与女人周旋……”“和尚不行,还是让我尼姑去敷衍吧!”原来抢着说话的人正是铁头尼。
普性大喜道:“善哉,铁头道友之言是也!不过,她们是二个精煞,非普通女子可比,你一人孤掌对付得了吗?”铁头尼笑道:“不妨试一下,迦摩巨佛又不是死人,他会看着我挨打吗?不过,现在我想起来了,听说迦摩对于女人往往大发慈悲,不知是抑不是?”
普性道:“这也难说,但目前正在紧急状态之下,他是有佛性的。我相信他决不做出对不起‘我佛如来’的事情。”
铁头尼道:“你肯保征他吗?”
普性低头沉吟着,没有立刻回答,好像在思忖什么心事。
铁头尼加上一句道:“我不去了。”
普性惊异道:“为什么?”
铁头尼道:“你不敢保证,迦摩可能要偏护那两个女精煞,那么,我不是去枉送性命吗?”
普性连忙道:“不,铁头道友,请你不要误会,并非本座不敢
保证迦摩巨佛,……我正在考虑另一帮手,与你同去。”
铁头尼道:“是谁?男的还是女的,老的还是少的?”
普性正拟回答,麻婆已经自告奋勇地道:“不要啰啰嗦嗦,拖延时间,让老身独力去诛杀那两个匹东西……”所谓‘匹’者,即指女人下身之物也。铁头尼听了,愤怒地打断麻婆的话锋,抢着道:“怎么,麻老太婆,你小觑我?难道我的力量不及你吗?”
麻婆冷笑一声,说道:“是这意思。”铁头尼立起身来,喝道:“那么?我们比划一下如何?”
麻婆年龄较高,但火气不比年轻人差。她听了铁头尼的话,也连忙站起身来,准备接受对方的挑战。
普性一看苗头不对,立即双手乱摇,高声道:“二位道友不要如此,且听贫僧一言:目前强敌环伺,我们志在御外,不可先作内哄,免误大事……现在贫僧提议,你们同赴宝光寺,双地仙对付二精煞,想来万无一失,不知尊意如何?”
铁头尼道:“好!”
麻婆道:“可以同意……其实我老骨头一个人去已足够应付了。”
铁头尼哼了一声,道:“麻老太婆,你不要歪嘴吹喇叭,自以为了不起,我来跟你打赌,你敢吗?”
麻婆反唇相稽地道:“你这雌秃……”当她一想到这里大部分都是和尚,连忙改口把“驴”字缩了回去,换用“鹰”字,接下去说:“雌秃鹰,打赌,为什么不敢?”
铁头尼不甘示弱,道:“你叫我雌秃鹰,我愿意接受。我说你是黄翅老母鸡,我鹰吃你鸡,正好。”
麻婆听了也不生气,但她不耐烦对方的歪缠,连忙阻喝道:“不必唠唠叨叨多说不着边际的话,你要打赌,快讲!”
铁头尼一听麻婆说得也是,无法反驳,立即言归正题,道:“你我此去,各找一个女精煞打架,看谁胜谁败,谁死谁生,胜者受赏,败者受罚。”
麻婆道:“赌注是什么?”
铁头尼道:“如果我胜你败,就把你手中的那把宝剑送给我。”麻婆道:“假如我生你死呢?”
铁头尼呸了一声,道:“大吉利是!如果是这样的话,你就把我项上的那串钻石念珠免费拿去。”
麻婆道:“好,一言为定。”
铁头尼道:“不过……”
麻婆抢着道:“不过什么?你想赖?”
铁头尼道:“谁想赖?我的意思是:如果大家都胜,或都败呢?”
麻婆道:“打和,拉平,谁不欠谁。”
铁头尼道:“好!那么,你打吴淑贞,还是打郝珊珊?”麻婆不耐烦地道:“随便打哪一个,我都不在乎。”铁头尼道:“你一定要讲清楚,打哪一个。”
麻婆道:“真讨厌!多说多话……你以为吴淑贞凶,还是郝珊珊恶?”
铁头尼道:“我不知道,你知道吗?”
麻婆摇摇头说:“我也不详细,但听说郝珊珊比较难斗。”铁头尼道:“那么把这个难斗的交给我。”
麻婆道:“你不会反悔吧!”
铁头尼道:“岂有此理?走!”
于是她们立即向众僧及各道友告辞,开步走了出去,迳赴宝光寺支援。这里,至善又问普性,关于魔营第四路进攻的目标和情况。
普性对于至善方丈屡次提出问题,心理颇为厌恶,但面部毫无不悦之色。他安静地道:“第四路是怪煞当道,黄静、周洁和叶伟领导了魔兵妖女,向赤塔寺进兵。”
至善道:“赤塔寺是由悟摩巨佛主持,这方面可保无虞。”
普性道:“何以见得?”
至善道:“悟摩巨佛的道行高深莫测,功力已臻顶峰,那二个怪煞正好前去送死。”
普性道:“不然,你只知其一,不知其二,太小觑了黄静。此怪老奸巨猾,武功闻名魔国,又能擅用火炮,虽不轻易使用,但一旦出事,炮不虚发。那么,悟摩巨佛虽有金刚不坏之体,只怕也难挨一击。”
至善道:“哦!请恕失言。”
普性道:“这不能怪你,因我也是最近才探悉他的秘密武器。”
至善道:“不知谁能破坏这种凶器?”
普性摇头道:“那不是你我所能做到,黄静防护火炮,万分严密,任何人难以下手,……除非‘通神’。”
至善道:“通神属于道教范围,我们信奉佛祖,理应通佛。怎好通神?”
普性道:“广义的说法,仙佛神圣本属一体,若分界限,那是狭义的。不过,本座虽是准巨佛,表面上看来好像名望崇高,但实际上仍是凡人,尚未修到通神,通神的境界,何况通佛难于通神,因此,本座只好说通神了。”
至善道:“这样说来,我们只得借重那边客卿席上的三位地仙了。”
普性面部显出诚恳的神色,眼睛瞟向古道士,菩提真人和大贞观主,请求道:“贫僧恭请三位道友协助通神,盼勿推辞。”
那边,古道士,菩提真人和大贞观主等三仙,立即互相交换意见,略作商量之后,当由古道士起身稽首发言:“贫道与大贞道友牛性懒慢,放浪不羁,通神之举,此调不弹久矣,在这方面无能为力,有负厚望,所以我们这二个黄冠,不胜惭惶……不过,我辈之中,尚有一位真人……”他的嘴巴说着,手指指着菩提真人,接下去道:“就是他……除了高深的道行之外,尚有拿手杰作,那就是‘通神’……现在请菩提道友讲话。”
于是菩提真人缓慢地起身立正,向玉版大师,普性以及全体僧俗作了一个综合性的稽首之后,开口道:“贫道对于通神,若不是门外汉,便是一知半解。要我召集灵鬼邪神,此事极为方便,只须举手之劳,吹灰之力,他们就会成群结队而来,供我调遣,犹如僮仆,但要我召集正路神圣,那么,说老实话,我的道行还差得远了。现在我不知道普性副座要通邪神,还是正神?”
普性道:“邪神的能力有限,只怕不是怪煞黄静的对手,所以我的意思,最好是通正神。”
菩提真人道:“若通正神,比较困难,但惟一办法是要仰仗乩仙之力,方能奏功。”
普性道:“乩仙,你说是扶乩?”
菩提真人道:“不错……借用乩仙之口传话,代通正神。”
普性道:“沙盘木笔,岂能号召正神降临?”
菩提真人道:“神灵人灵,二者相感而应,相触而合,若使人灵接天灵,‘人’必须具有善根夙慧,而乩仙亦欣然降坛,诚心则灵,有求必应,何况我与乩仙乃是莫逆之交,求他转请正神下凡除妖灭怪,或许没有困难。”普性喜道:“若能如此,大事无妨。菩提道友,开设乩坛,全仗你大力支持。本寺下院甚为清静,不知可否作为乩坛的地点?”菩提真人道:“下院正好合用,但尚须纂方四名,护坛六人,随时交替调用。”
普性道:“什么叫做纂方?”
菩提真人道:“纂方者,即扶乩之人也。担任纂方,其人必须具有—种性灵,品德纯正,始能人神相接,灵气互通,因神灵无人灵不接,人灵无神灵不通。”
普性道:“你看本寺弟子之中,谁可充任纂方?”
菩提真人道:“等一会让我仔细选择。”
普性道:“那么,护坛呢?”
菩提真人道:“我有道童二人,名叫清风明月,现在外边休息,可任护坛,但另外四名也要从贵寺弟子中挑选……我们开立正坛,迎接正神,而侍坛诸人必须善良,顶有正气,此为正神所喜,始能感受,否则人神无法契合,格格不相入,就要误事了。”
普性道:“一切都由你作主就是了,但事不宜迟,不知何时开坛?”
菩提真人道:“立即进行。”
于是普性就吩咐了因法师陪着菩提真人到下院去,并准备乩坛应用各物,以及调派侍坛人手。
等待他们离开会场之后,普性又派遣了玄玄长老前往协助开坛事宜,但在临行时,又与玄玄附耳说话,其余的仙道僧俗都没有听到。
这时,至善又加紧地询问普性,关于魔营第五路的人马以及他们所进攻的对象。
普性对于至善抓紧时间,接连不断提出问题,并且还主张援助别的支寺,使他心里大起反感。在这种场合里,全体仙道僧俗都想获悉敌方的情况,普性说话也不便避重就轻,只得从实回答,心虽不愿抽调救兵,分散本寺的力量,可是迫于形势,也不得不应付现实,忍痛增援支寺。
普性最初希望属下各寺来支援本寺总部,只因目前形势变化,出于意表,魔营不先攻打本教古宫的大寺总部,却分兵八路,进击属下的八大占刹,这就意味着支寺处境危急,而本寺虽能暂保无虞,却不便袖手旁观,坐视不救,这对他是事与愿违的。其实他只想保留实力,不使大寺总部沦陷敌手,而宁愿牺牲几个或全部支寺。
如今至善追问敌情,不肯放松,显然他的意见与普性恰巧相反。皮之不存,毛将焉附,但皮毛必须互相衬托,所以他——至善主张:大寺总部应该全力援助八大支寺。
普性讲出第五路的敌人是魔国计真元帅部下的文通,牟玉琪和韩婉,进攻的目标是卢寺。
至善听了,不禁面色大变,暗惊不已,低头沉思,半响无语。普性轻描淡写地道:“鬼煞何足道哉!本座以为格德巨佛的能力,应付那些鬼物,绰绰有余,本寺无须派人支援。”
至善惊悸方定,摇头叹息一声,说道:“副座之言错了!在魔国的东南方,鬼煞文通号称鬼霸王,是杀人斩鬼不眨眼的魔王。过去他原是僧人,后被我教支教迫害,在西域站不住脚跟,逃到魔国,投入计真麾下,屡建大功,封为将军之职。当年这个鬼霸王追随计真攻破幽冥国——鬼国,杀得地府阎王东逃西躲,何况他素与我们结有深仇,这次仗着魔国的势力,进兵卢寺,不言可知,格德不但性命难保,而且连他的真魂或许也要化为灰尘,永不超生。”*









*普性并非不知文通的履历,但看到至善沉思不语,以为后者不知这个鬼煞的底细,所以故意掩遮实情,假说格德巨佛应付得了,以免再从本寺派出高手,不料至善指出文通武艺绝伦,格德巨佛非其匹敌,弦外之音,暗示本寺总部又非支援不可,于是普性明知而故问,假装吃惊地道:“哦!鬼煞鼠辈,竟然如此厉害,倒是出于本座的意表,为之奈何?”
至善道:“文通难缠,尚在其次,那女鬼煞韩婉的身手更为不凡。”
普性心头一懔,问道:“她又如何?”
这次普性是真的吃惊了,因他确实不知韩婉的来龙去脉,推测至善之意,她似乎比文通还要厉害。
至善道:“阿弥陀佛……我要说那黑寡妇的坏话了!这妇人生性淫荡,目能勾魂,口能吐剑,只要是男人,就不是她的对手。阿弥陀佛!我老衲这样批评女人,罪过,罪过。”
普性双眉微皱,道:“口能吐剑,道行高深,但不知她的剑光是什么颜色?”
至善道:“据说剑光墨黑。”
普性道:“女鬼煞阴气重重,剑光墨黑,真是名符其实,对付她,难矣哉!……”
普性犹豫不决,暗想道:“支援卢寺,势在必行,但派谁去好呢?”过了一会,普性忽然想到另一鬼煞,于是又问道:“那牟玉琪的武功如何?”
至善摇头道:“不详,但推想起来,这鬼煞一定也是可怕的角色。”“不错,可怕得很……”一个声音自客卿席上传了过来。
众目循声看去,原来这话是矮仙说的。
普性道:“请仙翁赐告:这鬼煞怎样可怕?”
矮仙道:“牟玉琪白日来无影,黑夜去无踪,犹同鬼魅,杀人于无影无踪之间,使被害者在事前,防不胜防,所以非常可怕。”
普性骇然道:“鬼煞多,力量强,谁能挡之?”他说着,眼光向众僧瞟视。“我去对付文通。”玄觉长老道。“让我去收拾那姓牟的鬼煞。”普明禅师道。
“弟子自信能擒韩婉……”了本法师道。至善连忙摇手道:“了本,不行!”了本心里不服,道:“师伯,为何说弟子不行?”至善道:“你,功力有余,定力不足。”了本默然点头,不再反驳。
“师伯,弟子行吗?”了静法师道。
“了字辈的弟子都去不得……”至善话来讲完,普性忽然插嘴接着他的语尾,道:“是的,去不得,了字辈的弟子都留在这里……”他说到此处,停顿了一下,眼光移向至善,继续道:“依本座看来,若由你——至善方丈出马,可称万无一失,但因总部御敌,尚须仰仗大力,所以不敢请求。”
至善心里明白普性的用意,笑道:“副座有命,怎敢不依?现在我自告奋勇,那女鬼煞就让我前去擒拿,但能否如愿,也无把握,若马到成功,乃托我佛之福,倘一去不回,死亦无恨,总之,一切自当尽力而为……不过,我至善尚有微衷相求,千祈副座允诺。”
普性道:“尊意何如?”
至善道:“强敢当前,本寺所属的八大古刹,危如累卵,若不紧急支援,加上随时增援,亡无日矣。八大古刹都是总部大寺的卫星寺,犹如人之手足,禽之翅翼,木之枝干,缺一不得,否则我们就中了敌人的个别击破之计,本身也将随之灭亡……”
普性连忙接口道:“这一点,你放心,本座早有安排。”
至善道:“但愿如此……”他说着,合十作礼,向玉版大师与普性辞别,接下去又招呼了普明与玄觉,共同走出会场,各到云房略作准备之后,随即领取了快马,急向卢寺驰去。
这时,在会场里,普性报告魔营第六路进兵的情况。
他说:“第六路是由乱神领导,主将山大元,副将赤福与邝玉。他们二男一女,带了魔兵,已经包围了庄寺,但本寺总部无须支援……”
法藏长者问道:“庄寺已被包围,格伦巨佛一定也遭遇到严重压力,但副座却说:无须支援,不知是何道理?”
普性道:“庄寺接近‘后西域’,而后西域的教主般若巨佛早巳振了大批高手助拳,因此,庄寺可保无虞。”
法藏道:“虽然如此,但庄寺是我们的支寺,在道义上讲,本寺总部也应派人支授,否则,我们就有失职之嫌。”
普性道:“该寺远离本寺总部,支援时间太迟,业已鞭长莫及,只得罢了……”
法藏道:“及与不及,那是另—回事,但我们失职,后果堪虑。”普性道:“什么后果?”法藏道:“庄寺获得般若巨佛支援,必然感恩不浅,知恩图报,万一格伦巨佛将来藉此理由,斥责我们临危不救。坐失宗主之谊,要求庄寺脱离本寺总部,归并‘后西域’的般若巨佛,不知副座将如何处置?”
普性听了心里暗惊,但他城府甚深,态度自然,随口答道:“这事不必顾虑,因本座早已有书信给般若巨佛,请求他就近援助庄寺。”法藏道:“如果是这样的话,我们以后就有理由可说。”其实普性并未致函般若巨佛,但为了掩护自己的缺点和过失,他后来补写了一封信,派人专送,但去信的日期却故意提前了三天,并特别关照送信人说:“因各地兵荒马乱,旅途难行,所以多耽搁了三天时间。”
于是普性继续报告:“敌方的第七路人马是十八力士之中的龙凤虎豹,并由宋青指挥,进袭龙寺。”
普仁方丈问道:“宋青是何方神圣?”
普性道:“他虽是野仙品级,过去却是个寂寂无名的家伙。据说当年魔国举行狂欢大会,他还没有资格参加,但最近已立了功劳,升了官职,又听说他生性残暴,心狠手辣。”
普仁起身合十道:“龙寺情况如何?我们应否支援?”
普性道:“伦迦巨佛,功力高超,精于密宗武艺,道行也冠于各支寺的巨佛,依本座看来,区区宋青必非他的敌手。”
普仁道:“那四位龙凤虎豹力士呢?”普性笑道:“他们号称力士,必是粗胚,有勇无谋之辈,何足道哉……所以本座认为在八大古刹之中,龙寺可称金城汤池,最有自卫力量,也是最为安全。”
普仁听了,轻叹一口气,也不再说话,默默坐下。接着普性报告布伦寺——巴庇巨佛的近况。
他首先指出:“布伦寺最近失窃了‘圣菩’和‘拉母尼摩经’,巴庇巨佛保管不力,罪孽深重,本座正拟加以处罚,但魔营的第八路军恰正发动,因此,只得从缓发落。”
超玄问道:“不错,目前敌势猖狂,失去经书真本之事,容后再议,但不知魔营的第八路军是谁带领?”
普性道:“是一批散人……”超玄道:“散人?是否一批流氓?”
普性道:“不,散人的品级是仅次于野仙,据说他们都是从逍遥岛来的。”
超玄道:“哦?这倒是奇事了,逍遥岛怎么也有散人?”
普性道:“你不知道吗?逍遥岛是宇宙间最自由的地方,不但仙佛神圣、力士、散人、野仙趋之若鹜,而且还有许多魑魅魍魉、牛鬼蛇神、也集中在那边纳福。据‘夜不收’报告:这次他们进攻布伦寺,是由散人江湖子领导,力量十分强大。”
超玄道:“江湖子是野仙品级,不是散人。”
普性道:“哦?你怎知他是野仙?”
超玄道:“据我的方外之交散仙鲁仲所告:江湖子来头不小,道行玄妙,他的名望可与郝道子,绰号天不怕或桂引子,号称鬼影子,相提并论,而本领也与他们并驾齐驱,所以他是野仙。”
普性大惊道:“那么,糟糕了!巴庇巨佛处境万分危险,只怕旦夕之间,布伦寺就要瓦解了。”
超玄道:“请问副座,江湖子的手下还有甚么人物?”普性道:“他的党羽乃是曾羽、钱沅、童老、李烈,黄牧、虞沅和茅风等。”
超玄道:“那李黄虞茅四人不是魔国的巨寇吗?”普性道:“不错,他们早已洗手归正,但武功平庸,由此推想:曾羽、钱沅、童老之辈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能耐。”
超玄道:“我从未听到过曾钱童三人之名,他们似乎都是名不见经传的。”
南海水仙插嘴道:“我听到过。”
普性道:“请仙翁指教。”
南海水仙道:“曾羽智多谋足,武力超群,童老将兵,有韩信之风,多多益善,钱沅乃是‘天不怕’的得意弟子,其人也不可轻视。”
普性忧愁地道:“我们要倒运了! 又是与郝道子有关的人物……”南海水仙道:“只要不是‘天不怕’郝道子本人,别的野仙和散人都容易对付,让我单独前往布伦寺助阵。”
普性喜道:“仙翁肯去,真是大大的好事,不过,只怕对方力量雄厚……”他说到这里,目光向超玄一瞟。
超玄连忙接口道:“不错,对方力量雄厚,请仙翁允许贫僧同去,一则路上有伴,不感寂寞,二则如遇强敌,人家也好照顾,不知尊意如何?”
南海水仙点头道:“好。”
说走就走,他们立即离开会场,略作准备,出寺去讫。
此刻普性的目光向会场一掠而过,暗示估汁本寺总部的斗争力除已抽调了一部分人员之外,尚余不少高手,主力未损,对付外敌侵犯,照理是不成问题,于是心中稍感宽慰。同时普性又希望另有外援前来助拳,例如亚密,天竺的纳恒禅师,以及扶桑的纳拉禅师,但这时尚未降临,显然他们都已不肯来了。纳恒和纳拉不来,情有可原,但亚密与我交非泛泛,却居然置身事外。心里未免失望。
普性正拟发言,忽然外面传人声音:“夜不收”到!
他连忙合十告罪,走出会场,不久,就回来了。
面色严肃,他心事重重地报告道:“一个坏消息,白塔寺业已失守,大蒙巨佛受伤被俘……”这事顿使会场骚动,群情震摄,四周笼罩着既惊且哀的气氛,
他又接着道:“想来彭本道友尚未到达。白塔寺即已沦陷……还有,你们记得上次在本宫捣乱的二个黑脸和红脸,自称朱家阿大和阿二的土佬儿吗?……”
众僧都称知道,因不久以前,法藏禅师和许多僧人都吃过他们的亏。普性接下去道:“黑脸是柯笠,红脸是王道宗。柯魔乃是剑气中人,不仅精于推拿功力而已……我们刚才还没有将王道宗利中子二魔的力量估计在内,真是太粗心了。……”当然,普性此刻已觉得自己援助支寺,不够积极,行动也太缓慢,所以白塔寺在彭本尚未到达之前已沦入敌手,铸成此错未必不是自己过失。既成事实,已无暇追思,因他另有心事,只怕别的支寺也要继续不断地遭遇像白塔寺那样的命运。
普性用手轻拍自己的前额,使头脑稍为清醒,接着道:“这次魔营倾巢而出,有计划地进犯本宫大寺所属的八大古刹,时间极为紧凑,使我们来不及安排抵抗步骤,以致仓猝应变,往往手忙脚乱,顾此失彼。目前各支寺巨佛们的力量,虽是不弱,但魔势强盛,高手又多,他们如要击退敌人,非经过苦斗不可。此刻本宫总部——大寺尚未实际受到战斗威胁,可是山雨欲来风满楼。不久魔营一定移师压境,向我们进攻,因此,总部必须保持实力,应付即将降临的局面……”
普性说到这里,忽见普仁方丈起身合十道:“副座再三强调敌势强大,但不知本宫总部已作何种准备?”
普性道:“你听我说下去……”普仁默然坐下,侧耳静听。
普性接着道:“离开本宫总部十里的地区,在黄龙山之左,白龙山之右,以及二山之间的双龙峡,我已分别建立了三大关隘,列成三角形势,互相呼应。关隘踞高临下,地势险恶,气象雄伟,可称一夫当关,万夫莫入。魔兵要攻打本宫总部,必须先通过二座龙山与双龙峡地区,否则,决难奏功。”
普仁问道:“不知何人把守三关?”
普性道:“黄龙山的关主是本寺的俗家弟子赫连真,白龙山的关主是普本禅师,双龙峡的关主是大玄长老,他们正在布置阵图,准备应敌,无暇前来开会。”
普仁道:“我们做和尚的,怎好摆设阵图?”
普性道:“那是赫连真的主意……他曾蒙异人训育,精通阴阳,探谙阵图,用兵如神,所以他自告奋勇,要消灭妖魔,降伏精怪,决心为他们掘一坟墓。”
普仁哦了一声,说道:“想来必是五百罗汉阵了。”
普性道:“不,是八部天龙阵。”
普仁道:“阵主是赫连真吗?”
普性道:“不,另有其人,但暂隐其名。”
普仁道:“此人靠得住吗?”
普性道:“那隐名阵主早已拟定了万全之策。同时,我们的当家也认为颇有把握。”
普仁合十,目光移向玉版大师注视。
众僧和许多仙俗诸友,都看到大寺的首座——教主玉版大师正在点头。于是普仁不敢再问。
出人意表,菩提真人面现喜色,忽从乩坛回来,走入会场,后面跟随着法师了因与长老玄玄。
菩提真人向普性稽首道:“刚才我在乩坛与乩仙以木笔传话,恳求他转请逍遥岛毒龙尊者,火速降临赤塔寺附近的天空,兴云布雨,大发洪水,直冲魔营,要把怪煞黄静的火药淹湿,火炮失效……乩仙一口答应,井保证决能完成使命,因此,请副座放心,赤塔寺可保无虞。”
普性听了,心中大喜,连忙合十道谢,接着眼光瞟向长老玄玄,只见后者微微点头,这就使他完全相信了菩提真人的话。原来普性极工心计,对于外来的助拳者并不十分信任,惟恐有魔营奸细混入,乘机捣乱,因此,当菩提真人前往主持乩坛时,除派遣法师了因之外,又吩咐长老玄玄同去,明为协助开坛、暗作监视。
这事使普性对菩提真人另眼相看,心里暗钦后者神通广大。
这时,崆峒梅木站立起来,大声道:“刚才副座说那隐名的八部天龙阵主,已拟定了万全之策,似有取胜把握,但我梅某认为未必。”普性道:“道友何出此言?”
梅木道:“假如妖魔人物腾云驾雾,从低空出发,高空降落,飞越八部天龙阵,直达贵寺门前,不知副座将如何应付?”
普性道:“这一点我也曾向那位隐名异人谈及,但他说:在天空中也设有陷阱,准备给予来犯者一个致命打击。”
梅木不服地道:“天空广阔,也设有陷阱,这似乎不大可能吧!”普性道:“他可能是依靠八部天龙阵的妙处,不过,详细情况似有保密的必要……”
梅木不悦地道:“既然副座认为贵寺颇有取胜把握,何必再邀我们前来看热闹呢?”
普性连忙道:“道友,请你不要误会。事实上,在斗争过程中,内助越多,声威越壮,外援越多,把握越大,以防道高一尺,魔高一丈。我所谓有把握者,是基于心理上的因素,假如自己没有取胜的信心,我们还打什么仗呢?道友,你明白我的意思吗?”
梅木道:“唔,这也有道理,不过,副座开口说什么隐名异人,闭口说什么阵图妙处。并且还要保密,故作神秘,不让人家知道内幕消息。令人莫测高深,这似乎太不把我们当作朋友了。”普性道:“不,道友,这并非我的本意,而是那位阵主再三叮嘱暂守秘密……现在,你道友这样说法,使我十分为难,不过,在情理上讲,我应该让你们在座的各位道友知道此中内容……”
梅木怒气未息,连忙插嘴道:“不必了,我们不过是来助拳的,起不了大作用,尤其是我梅木,前来凑趣而已,同时贵寺胜败,对我们也没有直接利益关系。不过,据我梅木看来,这座天龙阵的位置摆错了,由此可见,那隐名异人并不高明。”
普性不悦地道:“位置摆错,何以见得?”
梅木道:“双龙峡内,形势虽险,但地位狭仄,容纳这样的一座大阵,好比小溪里养了大鲸,试问如何转宽?”
普性道:“双龙峡内,荆棘重重迭迭,陷阱不计其数,那隐名异人就是要利用这柞的地势,使敌人难越雷池一步。”
梅木晒道:“副座太相信那隐名异人了。我认为那人大有问题,而副座偏又对他诸多掩护……”
四明菩堤真人听到梅木的言论,越说越僵,忍不住插嘴道:“梅道友,你就少说一句吧!普性副座必有难言之隐,你何必强人所难?许多事情,知道还是不知道为妙。若知之详,顾忌必多,用心必苦,做起事来,惟恐犯忌,于是缩手缩脚,顾此失彼,事难成矣。若知之不详,必无大碍,无须防东防西,只见眼前正路一条,勇往直前,进度必速。所以,我们既来之,则安之,一切听其自然,尽力而为,可得善果。”梅木听了,点头称是,不再向普性责问。
普性向菩提真人合十作礼,感谢后者为他解围。这时,菩提真人稽首道:“贫道仅向副座问一句话。”普性道:“请!”
菩提真人道:“刚才副座说:在情理上讲,你要让我们知道八部天龙阵的内容,不知你是真心想讲,还是假意说说罢了。”
普性道:“由于梅木道友的要求,我当然是真心要讲,岂打假意之理?”
菩提真人道:“如果你真心想讲,贫道一定要坚决反对。”
普性不明地道:“为什么?”
菩提真人笑道:“因为隔墙有耳……副座,你觉得这里会场之中气氛如何?”
普性迷惘地道:“静穆和平。”菩提真人又笑道:“没有什么特殊的现象吗?”
普性听了,心中暗惊,眼光向会场四周巡视一遍,觉得毫无异状,于是恬静道:“请道友指教!”
菩提真人严正地道:“副座,只向低处看,不向高处……望。”他一边说出“望”字,一边挥手飞出小剑,射向殿梁,只听得轰然—声,碎瓦断椽,纷纷下坠,显然屋顶洞穿,一个黑色人影穿孔而出,接着又有一只鲜血淋漓的断臂从高处落在地上,下面会场里的众僧争相躲避,秩序大乱。
这时,菩提真人已经纵上殿梁,由屋顶空隙飞身跃出殿外,又几乎在同一时间,玄通与超达二僧也接踪窜出,前去追赶那个隐匿在粱上的奸细。
在这种仙道僧俗聚集的会场里,个个武功绝伦,道行玄妙,而那奸细竞能隐匿梁上,窃听机密议案,其造诣之高已到达了不可思议的程度,可惜功亏一篑,终为菩提真人发觉,使他丧失了一只手臂,负伤而逃。
这时,普性吩咐清除碎瓦断椽,打扫干净,一边拾起断臂,道:“善哉,善哉!我佛有灵,并托菩提道友之福,总算驱走了奸细,……不过,我们不能让此人逃掉,否则,本宫总部的作战计划完全外泄,后果不堪没想。”他说着,随手把那条鲜血淋漓的断臂放置案头,接下去又吩咐了明与了法二僧仔细检查会场四周,包括殿角墙隅,梁上椽间,佛龛之内,匾额之后,是否尚有另外的奸细隐匿着,再派遣了凡玄卜严密守护会场屋顶,以防敌人重施故技。
不久,了明与了法回来报告,各处情况正常,毫无可疑异状,于是普性宣布会议继续进行。
这时,普性面部表现诚恳神色,眼光移向列席的数位高僧——昔济,普虚,普元,普明,普达,奕静,玄化等,平心静气地道:“各位元老和玄化师侄,现在大敌当前,本宫总部危如累卵.只怕庄严净土,将作屠杀道场,佛门存亡,不日可见分晓,希望你们看在我佛面上,多出一份力量,对付强敌。”
老僧闻言,连忙起身合十,异口同声地说道:“副座之命,自当遵守。”
普性道:“本宫总部如能渡过这次苦难,我决定退休,愿意坐关十年,静修佛道。”这时普性已知自己当年夺权的错误,似有悔过之心,所以说出那些话来。
普虚道:“副座贤明,佛法无边……降魔伏邪,乃是我等分内之事,理应各尽绵薄,不敢退后。”普济、普元、普明等俱各随声附和,表明意志。
普性点头道:“如此甚好。”他说着,回过头来,面对玉版大师,合十道:“启禀当家,本寺内部的事以后重新讨论。”
在会议的过程中,普性俨然以教主身份讲话,而玉版大师哑口无言,形同傀儡,这就意味着他们之间,似有重大的默契或矛盾存在。玉版大师听到普性的活,心会意领,连连点首,表示赞成。
于是普性又回转头来,向这边列席的数位高僧传目示意,随即改变话题,又转到对付敌人的事情。
他接着道:“这次敌方派来奸细,混入会场,隐匿梁间,显然已完全偷听到我们所讨论的一情一节。假如菩提道友,联合了玄通和超达,未能生擒或杀死这个奸细,那么,我们外围的卫星寺只怕凶多占少,遭遇厄运,因此,我非常耽心……”“副座的话不错!”古道士突然接去普性的语尾。“我也有此同感,机密泄露,非同小可。”
白眉长老道:“不,副座和古道友都不用耽心……奸细断臂,负伤而遁,决难逃出菩提道友之手,何况尚有本寺二位长老从旁协助,因此,我可预卜,不久他们必能活捉奸细……”
蓦地,门声响处,一道二僧进入会场,归座原位。
他们就是菩捉真人、玄通和超达。
普性看到他们两个两手空空,不禁心里暗愁,立刻问道:“奸细逃掉了吗?”菩提真人摇摇头,道:“不。”
普性心里—宽,笑道:“是活捉,还是处决了?”
菩提真人道:“都不是。”
普性疑惑地道:“那是怎么一回事?”
菩提真人叹了一口气,说道:“贫道无能,来不及阻止这厮自杀。”
普性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之后,道:“善哉,大事化小,小事化无,道友你未开杀戒,可喜可贺。”
菩提真人淡然一笑,默然无语。
普性正拟讲话,门外传入声音:“夜不收到!”普性连忙走出会场,前去接受仅不收的报告。过了一会,普性匆忙回来,面现忧色,说道:“果然不出所料,魔兵来打我们了……”
全场又产生了不安定的现象。
普性摇摇手,高声道:“请各位镇静!”他等到会场恢复正常气氛,接着道:“魔方用兵神速,现已在双龙峡外扎营,即将攻击八部天龙大阵。目前情况紧急,我料敌方早晚必有人来挑战,本寺必须预作准备,以免措手不及……”
“夜不收到!”门外又传入声音。普性立即吩咐了悟,叫夜不收进来。
须臾,夜不收进入会场,报告道:“魔方打前站的自称柯笠,王道宗和利中子。他们攻下了白塔寺之后,乘肚挥兵而来,安营初停,便发动攻势,此刻正与天龙大阵的‘外围小阵’交锋中。”
普性听了,点头说道:“退下,再去探听,一有消息,速来报告。”
一个夜不收说了一声“是”,刚刚退出,另一夜不收满头大汗,匆忙地进入会场。他向四周的僧道尼俗看了一眼,走到普性前面,立正不动,又不开腔。显然他已探得重要消息,但一看会场人多,顿时疑惑起来,不知白己应否秘密报告,还是当众宣布。普性明白那夜不收的意思,连忙离座,走到会场边缘,一边用手示意,于是他就跟随过去。那夜不收在普性的耳畔轻声报告。过了一会,夜不收退了出去。
普性面色严肃,走回原位,道:“事情非常伤脑筋……庄寺的格佗巨佛已向魔营的乱神山大元投降了……”会场里全部僧尼进俗听了,个个吃了一惊。这时,法藏起来说活:“副座,这是你的过失。”
普性道:“为什么?”
法藏道:“当庄寺被包围时,你不派兵,反说该寺地近‘后西域’,又说什么般若巨佛早已派了大批高手前去助战,如令格伦巨佛向敌人投降,显而易见,后西域的般若巨佛并未派兵相助,否则他决不会投敌,这不是你的过失吗?”
普性苦笑道:“堂堂后西域的教主——般若巨佛也投敌了……”
此言一出,犹如晴天霹雳,众人大惊失色,会场里顿时发出喧哗之声,议论纷纭,久久不绝。
过了—会,普性击掌三下,沉痛地继续道:“不但如此,般若巨佛还率领后西域的大批高手,现已到达了双龙峡外,协助魔方蓄意要与我们作对……”
法藏叹息一声,插嘴道:“一般人认为这也难怪,般若巨佛一直与我们的当家发生权力冲突,而他始终屈居下风,极不甘心,而这次他向魔方投降,其目的一定是要借重魔力,利用魔势打倒我们,夺回他的地位和权力。……不过,我认为般若巨佛必非真心投降魔方,只要本寺派遣一位能说善辩的人,携带正式公文,暗中去见般若巨佛,说明归还他的权力,并恢复地位,这样一来,他必然欣喜,愿与奉寺合作,实行佛门一体,共同降妖伏魔,但不知这办法是否可行?”
普性沉吟一下,道:“除此之外,目前倒也想不出别的计策……本寺不妨先派人去探听般若巨佛的口气,以便我们再了解情况,如属必要,立即另缮公文,给他一个保证……”
普性说着,眼光向众僧瞟视一周,接下去道:“帕脱,你过来!”帕脱法师连忙起身,走到普性前面,合十立正,等候吩咐。普性把嘴巴凑近帕脱的耳边,轻声说话。帕脱连连点头,表示遵命。他们咬了一会耳朵之后,帕脱作礼,转身走出会场,肯定他是奉了普性的口谕,前往双龙峡,暗谒般若巨佛,去作说客了,
这时,忽有一僧,惊慌地奔入会场,迳到普性前面,合十报告道:“小僧是本寺的仵作,刚才收殓那奸细的尸体时,发现他生前原来是个和尚。”普性惊道:“哦,何以见得?”
仵作僧道:“此人戴了假发,套上了人皮假面具,化装非常巧妙,若非小僧仔细检查,几乎也给这死人瞒过了我活人。”
普性道:“那死和尚是谁,你认识吗?”
仵作僧道:“是个陌生的面孔。”
普性回转头来,向宽成法师道:“你去看看,那死和尚是谁。”宽成立即应命,与仵作僧趋出会场。
不久,宽成回来,报告道:“这厮新来本寺挂搭,不到一月,做个杂役,法名十戒。”
普性哦了一声,问道:“是谁介绍他来的?”
宽成道:“是德因大师荐进来的。”
普性佛心发火,大怒道:“传德因!”
宽成应命,立即奔跑出去,但过下片刻,又奔跑回来,合十报告道:“德因在十戒出事之后,诿称有要事出差,向厩房领取了一匹快马,匆忙地离开本寺,骋驰而去,显然他已畏罪潜逃了。”
普性听了,恨恨不已,但眼前紧急的事实在太多,他已无暇追究,只得暂时罢了。法藏道:“毋庸置疑,德因必是通敌的内线,但除了他之外,本寺可能尚有别的内奸隐匿着,我们必须详细查明。”
普性道:“不错……事不宜迟,先查所有在本寺挂锡的,再查其余可疑的僧侣……”他说到这里,就吩咐宽成去办理这件要事。
另一方面,他又派遣白眉与法善备领僧兵二十名,把守本寺前后门户,除特殊身份外,严禁任何僧侣进出,直到会议结束为止。所谓特殊身份,是指夜不收以及负有使命的僧尼道俗而言。
这时,普性面色十分难看,已经不像是个慈仁的巨佛,相反地,他开始咒骂般若巨佛的投敌行为。普性道:“般若毫无智慧,缺乏政治经验,竟然以高贵如佛者的身份,甘心与低微的妖魔精怪为伍,竟欲利用外来的力量,威胁我们就范,此可忍孰不可忍?这厮品格卑贱,不知羞耻,枉然博览经文,怎好为“后西域”的精神领袖?”
普性俨然领导者的身份,破口大骂般若,把后者说得像个卑鄙小人,一屁不值,他这种抬高自己,压低别人的论凋,显然是另有企图的。
三清和尚对于普性攻击般若,似乎听不入耳,认为目前局势紧张,他不应因教内恩仇而先讲般若坏话,反将降抵抗外敌的要务放在后面。于是他站起身来,道:“我三清和尚队为般若巨佛的事不妨等到帕脱大师回来,有了具体报告之后再说,现在还不是对他下结论的时候。如今魔兵近在咫尺,而他们的后备补充部队也已陆续开到,在双龙峡外耀武扬威,副座所依靠的只不过是一座八部天龙大阵而已,但这天龙阵究竟具有多少威力,坚强到何种程度,除了你和贵寺的当家——玉版大师之外,我们对它丝毫不知。刚才普仁大师和梅木道友也问起这阵的可靠性,你却守口如瓶,故作神秘,一切使我们好像蒙在鼓里,谁知道你的胡芦里卖些什么药?不过,依我三清和尚看来,阵图是固定的东西,人是活动的,以活动的人占统辖这座固定的阵图,充其量也只能作为练兵或许有余,但若要依靠它战斗取胜必然不足,试问占往今来,有几个人用兵是以固定的阵图取得胜利呢?所以,我想:你所依赖的赫连真可能是个愚夫。而那阵主——隐名异人也许是个狂徒……我劝你——普性副座再仔细想一想:他们是否会骗你上当?如果你现在发觉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,应立即改变方针,时间还来得及,但不要等到那座八部天龙大阵被敌人打败了,使你损兵折将,一败涂地,到了那时,你即使抱头痛哭,或者悔不听我三清和尚之言,就太迟了。我主张实事求是,说活不避嫌疑,也不怕得罪人,并目心有所思,犹如骨鲠在喉,不吐不欢,当然讲出我讲.但听不听由你。”
普性见到三清和尚针对自己发挥了长篇大论的意见,只得耐心静听,但面色瞬息数变,暗想道:“这厮讲话刺耳,用意善良。”
三清和尚与普性虽同在佛门为僧,但前者并不直接属本教系统,所以后者不敢摆出副教主的架子。而与之辩驳,或加以斥责,同时,又明白火寺正在患难之际,急需外握力量,使他更不敢得罪三清和尚。
普性也是厉害角色,当然懂得如何稳定局面,所以当他听完了三清和尚的话,连忙起身合十,陪笑道:“三清道友,你说得有理,使我茅塞顿开。此刻我准备面对现实,必须要重新考虑现状……不过,暂时撇开八部天龙大阵不谈,先讲本寺的防御力量。我们有许多势力雄厚的‘少数民族’支持,作为前驱,大批潜力根深蒂固的贵族拥护,作为后盾,神通广大的僧兵拱卫,作为中坚堡垒,再加上你们各位朋友前来出力助拳……”
普性说到这里,目光移向客卿席上所有的道友注视了一下,接着道:“此外,在必要时,天竺部落内不计其数的佛教徒也肯为我们作战。只要大家同心协力,联手抗敌,就不怕魔兵来摧毁我们有传统性的权威,所以天命所在,佛法无边,妖魔精怪其奈我何!”
三清和尚听了,点头道:“以僧众本身作为中坚堡垒,真所谓实事求是,但不知那批少数民族,贵族,以及天竺部落的佛教徒是由谁前去联系,可否见告?”
普性道:“本教区的少数民族与贵族,我们素有联系,只要本座登高一呼,他们立即响应。至于天竺部落的佛教徒,那就要仰仗本寺当家——玉版大师的大力了……我们在数日前就想要求别的部落援助,可是一部分贵族并不赞成,因此打消了这个念头。从现在开始,我们不妨旧事重提,但必须由本寺当家作出坚决的主张,说服贵族,这事才能顺利进行……”普性说话到此,停顿一下,目光转向玉版大师,表示征求意见。
在这样的情况下,玉版大师只得启嘴道:“本座原来也有邀请外援之意,但本城在当时的局势还没有像现在那样紧急,因此,贵族方面认为时机未到,不必小题大做,这是未可厚非的……目前情况逆转,趋势越来越坏,这是出人意表的发展,而我们就不得不再与贵族商量,是否应请他们改变初衷,立即要求邻邦援助?”
他一边说,一边把眼光移向贵族席上的代表,暗察他们反应如何。
这时,贵族座位上的六个代表——木扎、彭克、赫伯、古克格、摩公、呼德——正在摇头晃脑,窃窃私议,不知他们讨论什么,但推想起来,他们互相私议,必与普性和玉版大师的话有关。
果然不错,他们确是讨论邀请邻邦援助的问题。
过了一会,摩公站起身来,有礼貌地鞠躬,举手作势,向会场里的僧尼道俗说了一声“吉祥如意”,开始发言“本人代表贵族,说几句话……“我们只要保持原有的财物,土地,庄园,牲畜和草原,其他的事情都不在乎。关于打仗。我们不懂。只要不损害我们的利益,你们请谁来帮忙,都无所谓,否则,我们是要反对的。”他说完话,又鞠了一躬,然后坐下。别的贵族代表立即拍手,表示摩公所讲的话,反映了他们全体的意见。
普性道:“我明白摩公的意思。当然,彼此之间目标相同,步骤一致,我们也要保护自己的寺院和政权,以及寺院和政权所附属的一切利益,……不过,魔兵犯境,僧俗和贵族对外敌忾同仇,挥戈作战,对内同舟共济,分扫义务,出钱出力,我想摩公一定已经认识清楚了……”
摩公听了,立即与别的贵族代表小谈数语,起身鞠躬,表示礼貌周到,然后说了一声“是”,就坐了下来。
普性道:“那好极了,……现在我们就去邀请天竺部落的佛教领袖,多派高手前来支援……”他说到这里,起身合十,对着天竺神尼——法名优婆夷,恭敬地接下去道:“神尼远道而来,协助我们抗敌,本寺上下僧侣一体感谢,但坐未安席,我,普性想要求你——神尼去干一件紧急任务……”
优婆夷也起身合十,不待普性说明任务的内容,就插嘴道:“副座想叫贫尼回去领救兵吗?”
普性点头道:“不错!”
优婆夷道:“佛门同道,贫尼愿效微劳,但必须有贵寺正式邀请公文,以照郑重。”
普性大喜道:“理当如此……”他说着,随即委任普元掸师代表大寺空空部落,并以贵族木扎为副,携带公文礼物,随员数名,会同神尼优婆夷出使天竺部落,求援御敌。
普性等到禅师普元,贵族木扎和天竺神尼优婆夷等走出会场后,又向贵族席上的代表们讲话:“如今情况紧急,拟请各位贵族立即出动,先将各地区的武装力量整顿起来,同时,本座也派遣玄通长老和仁本法师,从旁联络,以便在必要时,你们都向双龙峡集中,围攻魔兵,断其归路,大功可成。”于是摩公,彭克,赫伯,克古格,呼德等贵族代表都站起身来,向四周的僧道鞠躬而退。
接着四个夜不收不约而同进入会议,鱼贯地走到普性前面立定。
第一个夜不收报告道:“魔将柯笠与王道宗已被双龙峡的外围小阵迎头痛击,大败而去,退入魔营,缩头不出。”普性听了,心中甚悦,道:“知道了,再去探!”
第二个夜不收报告道:“赤塔寺附近地区,大雨倾盆。山洪爆发,把魔兵营寨冲得无形无踪,悟摩巨佛业已派人前来报喜。”普性大喜,眼光向菩提真人一瞟,暗示乩仙有灵,请到了毒龙尊者,行雨扬威,严重地打击敌人。普性接着又听第三个夜不收的报告:“双龙峡外又到达一批魔兵,主将是江湖子。”普性吃了一惊,因他心里明白:布伦寺完了。
第四个夜不收报告道:“魔帅袁通已派来了代表三人,要强迫我们投降。”普性一边大怒道:“岂有此理?”一边喝退这个探子,叫他再去仔细打听。
接着,会场外面人声嘈杂,似乎发生了一阵骚动。普性正拟派人前去查问,忽见了凡法师急步走入会场,直趋普性座前合十道:“启禀副座,刚才弟子与玄卜师叔同在会场屋顶守护,隐约望见三个奸细,从云端冉冉降落在古宫外的地面上,瞬息失去行踪,因此特来报告。”
普性点头道:“知道了……你去吩咐全寺弟子各守岗位,切勿妄动。”
了凡说一声“是”,立即退去,接着玄卜长老急匆匆地进入会场,双手捧着一只爪系书信的白鸽,呈交普性之后,一句话也不说,就退了出去。
普性拆开信封,看了一遍,道:“赫连真飞鸽传书……他说:有三个身手不凡的奸细,驾着白云,飞过八部天龙大阵的上空,直对古宫的方向而来,行云如飞,追之不及。要本座特别注意……”普性对于三方面前来报瞥,似乎脚有成竹,态度十分镇静。但法藏却忍耐不住,插嘴道:“奸细业已侵入本宫,副座为什么还要慢吞吞,不作准备?”
普性道:“如果本座推测不错,三方面报告当以夜不收的消息最为准确,他们决非奸细……”
法藏道:“伺以见得?”
普性道:“他们若是奸细,存心前来捣乱,怎会在青天白日之下,明目张胆地从云端降落,让了凡和玄卜发现?同时,妖魔人物不驾黑云,却驾白云,飞越八部天龙大阵的上空,故意给赫连真看到,表示他们并不将天龙阵放在眼里,其目的乃在示威,更兼扰乱人心……”
法藏接口道:“那么,他们是什么东西呢?”
普性道:“夜不收报告:他们是魔方的二位代表,前来淡判,这是可以相信的。”法藏不服地道:“他们既是代表,尽可堂而皇之,公然前来,为何要鬼电祟祟躲藏起来?”普性道:“他们这样做法是有用意的。”
法藏道:“有何用意?”
普性道:“他们狡猾非凡,正在暗中静窥我们的行动是否慌张,有否发动大队人马搜索行踪……”
法藏道:“我们发现敌踪,理应搜索。”
普性道:“如果我们在事前没有任何情报,突然发现了敌踪,这当然是要立即搜索的。现在我们已经掌握了情报,并且知道他们进入本宫附近,惟有采取见怪不怪,以静制动的办法,使他们莫测高深,惊疑不定,直到无法忍耐,自知久匿无益,不得不自动出现。这样,我们就在心理上战胜敌人。”
法藏道:“如果我们加紧搜索,把他们揪了出来,痛打一顿,挫其锐气,岂不更妙?”
普性摇头道:“假如我们这样做,那是自己扰乱人心,上了他们的当了。”
法藏道:“为什么?”普性道:“他们既能腾云飞行,必非泛泛之辈,可能他们还精于匿影潜形的隐身大法。我们如果劳师动众,到处搜索,万一遍寻不获,岂非人人疑神疑鬼,自乱阵脚,徒为他们暗笑吗?”法藏道:“依照副座之意,我们是否不动声色,以不变应付万变?”
普性道:“正是。”
法藏道:“我们要等到几时,他们才会出现呢?”
普性道:“很难说,可能不久就会出观,但本座却有一个顾虑,只怕他们旋展隐身之术,现在已经进入了会场,也未可知。”危言耸听,众人大吃一惊,目光都向周围视察,看看会场环境有无异状。
只听得菩提真人大笑道:“副座不必顾虑,贫道双日明察鬼神,肯定本会场内并无隐身人物潜伏。”
普性合十道:“多谢道友解除了本座的疑虑……”
蓦地,玄卜又匆忙地进入会场,高声报告道:“本寺山门外,来了三位陌生的奇异人物,一个尼不像尼,一个僧不像僧,另一个打扮半道半俗,他们自称魔国代表,口口声声叫本教教主——玉版大师前去迎接。”
普性笑道:“果然不出所料,他们忍耐不住,终于自动出现了……”
北海大贞观主插嘴道:“不得了,魔国的东方三妖煞降临,各位要小心呀!”
普性问道:“什么叫做东方三妖煞?”
大贞观主道:“如果贫道推测不错的话,他们就是魔国海东青麾下的半尼子,半僧子和半道子。”
崂山古道士附和地道:“我也听到过海东青部下的三十六妖煞之中,有那三个名字。”
普性问道:“他们能耐如何?”
大贞观主道:“一股邪气,极为难缠,道行高深莫测。”
普性惊道:“不知谁能御之?”
三清和尚道:“没有关系,让我去对付半僧子,古道士收拾半道子,你们再另派一个和尚,去搞妥那半个尼姑,大概没有什么问题吧!”
普性道:“未雨绸缪,在必要时,我们才这样做,但目前还不是使用武力的时候,因为他们是代表身份,原则上双方先礼后兵……”
忽然了凡也奔入会场,大声道,“那三个家伙等得不耐烦了,威胁地说,如果教主再不出去欢迎,就要动手打破山门了……”
普性双眉一皱,说道:“了凡,玄卜,你们先去回话,本座随后就到。”
了凡和玄卜立即退出会场。
普性向玉版大师看了一眼,合十道:“请当家暂离会场,回避一下,让我去接待他们进来,以便观察情况,再作道理……”
玉版大师明白普性的意思,立即起身,合十告辞,作礼而去。
普性接着道:“拟请各位道友和本寺全体僧侣稍候片刻,等一会他们进来,讨论问题,我们人多,可收广集众思之效……普济普虚二位元老,可与本座同去迎接。”
不久,普性等三位高僧将半僧子半尼子和半道子迎入会场,与众人略作介绍之后,就请他们坐于宾位。
这时,众目炯炯都集中于魔国三位特使的身上,大家仔细打量着,只看到半僧子双眉浓黑,满头光滑,身穿短衫长裤,脚踏皮靴,打扮似僧非僧,不伦不类,真是名符其实。
半尼子年约四十,面目清癯,穿着灰色外套,手持拂尘,倒像尼姑模样,只是头上美发披肩,却像个师姑。
半道子穿了一袭八卦道袍,肩挂葫芦,俨然是个牛鼻子,但头戴压发帽,手中拿着芭蕉扇,这种帽扇就将道士的尊严完全破坏,变成了—个有仙风而无道骨的羽客,令人可笑。
普性等待那三位妖煞坐定,开口问道:“上国仙长自称特使,想必携带身份证件,可否见示?”
半僧子道:“道友,不要误会,我们乃是妖煞,并非仙长,同时也不承认是本国的特使,所以没有什么证件。”
普性暗吃一惊,又问道:“不是特使,奇了,那么,三位道友光临,不知有何指教?”
半道子道:“不敢,我们来此非为别事,只因本国特使即将到达,所以先来报告,请贵寺预作准备,安排坐位,以免临时慌张。”
普性听了,心中暗怒,明知他们存心捣乱,但也不便发作,只得勉强笑道:“安排坐位,不过举手之劳,这一些小事倒无须三位道友烦心,但不知贵国的特使是准?”半尼子道:“我们只听到特使的来头不小,但也不知是谁?好在他立刻就到……”忽然, 了凡冲入会场,大声报告道:“山门外来了六位男女,说是魔国特使,要本教教主前去迎接。”
普性镇静地道:“知道了,你去回话,说我即刻就来……”
了凡应命退出。
这时,普性向半僧子,半尼子和半道子分别瞟了一眼,合十道:“请三位道友与本座同往迎接贵国特使。”半僧子道:“理应如此。”他说着,与半尼子半道子同时站起身来。
普性叫普济普虚暗着他们先走,自己故意落后几步,乘机与玄玄暗通数语。
玄玄等到普性走出会场,立即宣布道:“刚才副教主吩咐散会,并请本寺众僧和诸位客卿各守岗位……”
众人正拟起身分散.不料—直在会场角落阴影里,席地而坐的那个中年叫化子,突然开口道:“且慢!快点小心捡查那三个妖煞的座位。”
玄玄立即时去查看,发观半尼子所坐的椅下放着一只中型纸盒,好像火柴匣子,拿在手里,一掂分量,重约半斤。
这时,菩提真人大声道:“道友小心,只怕这东西就是天雷爆……不要把它震动,赶快携往郊外,越远越好……最好抛入江中。”玄玄究竟是个高僧,听到菩提真人的话,倒也不惊,镇静地拿了小盒,从容走出边门。
这里,众人纷纷起身,陆续离开会场。
突然,远处传来轰然巨响,地动山摇,震耳欲聋。
菩提真人凄然道:“玄玄道友完了!”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 *
普性等人走到山门,迎面站着六位男女。普性走到他们前面约计七步之处,停止脚步,合十道:“拟请半僧子道友介绍贵国特使。”半僧子趋前三步,指着其小一位峨冠博带,头大如斗的青脸大汉,介绍道:“这是敝国的西方精煞——陈巴。”
普性向陈巴合十作了一揖。
半僧子又介绍旁边始终侧立着的两位大汉,道:“这是联背双怪,二位一体。”
普性仔细一看,暗暗吃惊,原来那联背双怪乃是—人两体二头,四手四足,号称双怪,实则是先天性背对背,互相连接着的一个人,所以只能侧立,无法并肩。他知道这种畸形怪状的家伙必非善男,于是也作了一揖。
接着半僧子又指着那女的,介绍道:“这位是双头圣女。”
普性看到对方是个一身二首的女怪物,知道她是名闻宇宙的南方魔煞,武功诡秘,非常难缠,使他心里极为惊骇,只得合十作揖。这时,半僧子又继续介绍道:“最后一位是力士赵峰。”
普性举目横扫,看到赵峰面如铁锅,知道此人必是魔国西南方颇享盛名的黑力士,随即合十作礼。
半僧子也介绍了普性,普济,普虚与陈巴及其随员互相认识,他们均各合十举手为礼。由于双头圣女比常人多了一个脑袋,所以了凡失眼看错,报道:魔国特使六个男女。普性在最初看到时,也认不清他们乃是四男一女,而误作男女六人。这时,普性已经退立道旁,命普济普虚领路,让陈巴等进入山门,自己在后跟随,直到贵宾厅坐定,当由小沙弥奉献香茗。
陈巴从身边取出公函一封,道:“这是我国袁通大将军的公文,嘱本特使面呈玉版大师,拟请普性副座引见,以便拜谒。”
普性胸有成竹地道:“敝教主坐关多年,最近功德圆满,恰巧于前日出宫巡视各地教区,是以未能接见贵国特使,不胜歉仄,还望多多鉴谅。”
陈巴笑道:“既然玉版大师不在宫中,也就罢了,想来贵部落的事都是副座可以作主的,是吗?”普性道:“是。”陈巴道:“全权作主?”
普性道:“假如屑于政事,贫僧尚能担当。”
陈巴道:“如此甚好……”他说着起身,趋前三步,双手递呈公函。普性连忙立起,迎前三步,也用双手接受。于是双方各作一揖,退坐原位。
普性拆开公函,抽出信笺,恭敬地细阅。
它的内容是这样:
“魔国前军大元帅袁通,谨致书于地国‘前西域’空空部落古宫,兼大寺当家,玉版丈师阁下:查空空部落诸佛,把持封建政府,勾结贵族土豪,俨然以佛为幌子,实行侵略敝国属地——罗刹邦,杀害邦主赫利,并窝藏元凶脱脱,如今限期七日已过,置本帅先礼后兵于罔闻,其罪一也。
本帅兴师问罪,言明在先,而区区古宫大寺当家,竟敢唆使属下八大古刹,拥兵抗拒,企困反击,其罪二也。有此二罪,本帅务必严加惩治,为罗刹邦主赫利报仇雪恨。
目前本帅不费吹灰之力,已将八大古刹次第瓦解,而贵宫之对头人——般若巨佛亦已乘机投降,愿为本帅之前驱,兵临城下,指日可待。如今贵宫孤立之势已成,而犹欲据寺顽抗,妄图挽回残局,螳臂挡车,殊为可笑。
嗟尔玉版,知识浅薄,以为双龙峡内八部天龙小阵,能阻本帅之大军,此乃痴人说梦之幻想而已。本帅直言告汝,峡内设阵,地势狭仄,转宽失灵,岂是用兵之地?只要本帅属下一位野仙江帆,号称踏崩泰山,双脚一蹬,二座龙山随势崩颓,峡内生灵,犹如瓮中之鳖,立即粉身碎骨,埋尸地下,试问谁能免死?我王通天教主素以慈悲为怀,不愿伤害佛门弟子,特令本帅委派特使陈巴持函劝告,嘱尔玉版解散天龙阵图,并从速与本帅协商投降条件,玉版依然当家,地位不动,权力不失,试看般若巨佛,目前虽已投诚,但诸事由彼自主,一切由彼自理,本帅从不干预,倘尔玉版亦能猛然醒悟,步其后尘,则彼般若巨佛即为汝之榜样,二佛和平相处,使佛门保持光彩,何乐而不为哉?
若尔玉版大师沉迷不醒,坚持初衷,决与本帅为敌,则最妙之办法不妨一诚陈巴特使之身手如何,必能使尔玉版口服心服,然后再谈投降之事,犹未晚也。区区愚忱,尚祈考虑后赐复为盼……”普性看了这封具有威胁性的公文,心惊不已,但他想到般若巨佛虽已投降,依然保持了地位,权力与一切待遇,这就使他抗敌之心开始动摇,而投降之意也随之而起。可是普性也不是容易被人吓倒的。他估汁了本寺的实力,再加上外援,可以抗御千军万马,不相信陈巴火头等几十妖孽能起重大作用。于是他举目向那正对着自己微笑的陈巴看了一眼,启嘴道:“投降乃是大事,本座必须等待当家回来,并与全寺僧侣共同商讨之后,方能决定。不过,公文里特别提出陈特使身手不凡,本府倒想见识一下。”
陈巴笑道:“应该如此,但只怕我献丑之后,有辱袁通将军的雅意。”
普性道:“陈特使太潇逊了。”
陈巴道:“不知副座姜我怎样显示力量?”
普性探试道:“力量二字,含义不清,未知陈特使精于内功,还是外功,擅长法术,还是道行,可否略告一二?”
陈巴道:“副座所讲的内外功夫,法术道行,都在我的力量范围之中。不过,我的力量与众不同,遇强则强,逢弱则弱,以略胜对方一筹为原则,变化多端,并非三言两语所能尽述。”
普性心虽不服,嘴里却赞扬道:“哦,原来如此!陈特使必是高手中的高手……”
陈巴接口道:“副座想与我陈某比划吗?”
普性不甘示弱地道:“固所愿也,但请稍待片刻,且容本座先与师兄弟谈几句话……”他说着,也不等侯陈巴回答,拿着公文,独自走出厅去。陈巴傲然一笑,意示轻蔑。
过了半盏茶时,玄卜老长进入厅来,合十向陈巴道:“副座恭请陈特使降临本寺武场,一显身手。”
陈巴豪气万丈,哈哈大笑,立即起身。玄卜在前领路,后面跟随着陈巴,半僧子,半尼子,半道子,联背双怪,双头圣女,黑力士赵峰,普济,普虚等人,会议在无形中解散。大寺的武场面积甚大,至少可容纳千人练习密宗武功之用。
这时,武场的东北角已经布置了桌椅板凳,主宾两排相对,中间隔离着二十丈空地,以便斗武搏技。武场上早已拥挤着二三百个僧尼道俗,或坐或立.大家都想与魔国人较量手段。
当陈巴等到达武场时,普性上前迎接,知客僧连忙请他们进入客座,普济和普虚则自动坐于主方座位。客座诸煞虽都是魔国的三四流角色,但他们却已修成仙体,道行武力自非等闲可比。主方大多数是高僧圣尼,得道的羽客黄冠,以及武功已臻超凡入圣,登峰造极的俗家人。
魔国主帅自视甚高,认为己方派遣三四流角色出场,对付空空部落的超级高手,不论在道行或武功上言,都是绰绰有余,必能稳操胜券,而陈巴也信心十足,所以他似乎等不及普性发言,便站立起来,高声道:“我陈巴大头目前虽是特使,但在本国却是无名小卒,不揣谫愚,想与贵部落的僧尼道俗玩玩手脚。今天,是个好日子,希望出拳顺利,让我在此发迹,也好传扬名声……”他说着,就要移动身子,想到空场上来摆威势,但他的动作立即被半僧子阻止。半僧子说道:“他们那些三脚描功夫,何必由你特使亲自出马?还是让我来打头阵吧!”半僧子尚未得到陈巴的同意,人已经窜了出去,站立在空场上,伸一伸拳头,作出了像打架的姿态。
普性想不到陈巴身为特使,竟会说出这样粗鄙的话来,这是大失仪态的,不由心里暗觉惊异。他又想不到那半僧子比陈巴更无礼貌,竟然在双方尚未讲明比武方式之际,就抢先登场。耀武扬威,准备动手,不禁心中暗笑,一时倒也无从回答。
这时,北海大贞观主起身稽首道:“半僧子道友,稍安毋躁,双方观摩武艺,必须有二位公证人,方称合理。”半僧于横目道:“打斗之事,胜败一目了然,要什么公证人?我最不喜欢这种俗套,弃之可也。”
大贞观主道:“道友之言错矣!比武与打斗不同,事前双方理应讲明规矩,例如:点到为止,或死伤不论,或只许用拳脚,不准用刀剑暗器,诸如此类,都要先经过双方议定,至于比武结论,也应由公证人判断,方能决定胜负,不知道友之意如何?”
半僧子眼睛一瞪,道:“我的意思是:一切不必!点倒为止或死伤不论也好,拳脚刀剑暗器也好,要怎样,就怎样,我都不在乎,怛却不愿接受任何公证人的约束,他说胜就胜,说败就败,谁能给予他这样大的权力?”
大贞观主道:“公证人是要由双方共同推荐的。”
半僧子大笑道:“那么,谁可担任公证人?”
大贞观主道:“妥当的方式是客方先选一位中立者作公证人,然后主方也同样办理,以示公平。”
半僧子道:“如果不用公证人呢?”
大贞观主发觉对方个性固执,不可理喻,于是灵机一动,心里有了主意,道:“比武场中若无公证人主裁,结果必有偏差,胜败就不能令人口服心服。”“口服心服”是魔方公文里的话,普性刚才已公开向众僧及助拳诸友宣布,现在大贞观主就加以利用,箝制半僧子反对公证人之口。这四个字果然生效。半僧子听到了大贞观主的话,犹豫一下,终于回头向陈巴看了一眼,征求意见。陈巴也不开口,只把眼睛瞬了三下。半僧子会意,立即回转头来,对大贞观主道:“好,我就依你……你是什么人?”
大贞观主道:“贫道乃北海大贞观主是也。”
半僧子道:“我好像听到过北海有你这样的一个人物……你这道士是为和尚来助拳的,不是吗?”
大贞观主点头道:“是。”
半僧子道:“我方人数不多,派不出公证人,恭请你大贞观主充任我们的公证人,希望你不要推辞。”大贞观主想不到半僧子竟会这样说法,一时不知如何回答,但略加考虑,随即稽首道:“承蒙抬爱,不胜荣幸,但这一职位贫道拒绝接受。”
半僧子道:“何故?”
大贞观主道:“贫道是来助拳的,有失中立者的身份,所以不便遵命。”
半僧子道:“无妨,我们信得过你。”
大贞观主道:“彼此既非旧雨,又非新知,素昧平生,立场不同,而且坦白说来,贫道对于魔国人物不无成见,因此,你们没有信任贫道的理由。”
半僧子大笑道:“谁不知北海大贞观主,公正无私,威武不屈,你若担任公证人,怎会偏护徇情,颠倒是非?这就是我们信任你的理由。至于立场不同,身份各异,乃是小节,我们毫不计较,你也不必拘泥俗套。”
大贞观主道:“你虽在贫道脸上贴金,但贫道之意已决,请你无须多劝。”半僧子道:“你不从由你,我也不再强求,但你所提出双方推荐公证人的事,我不接受,也得由我……”他停顿一下,接着道:“大家都不要公证人,打过明白。”
当时,普性考虑到比武没有公证人,只怕对方不择手段,乱弄三千,不免心存顾虑.此刻,他看到半僧子与大贞观主言语已成僵局,使他不得不打个圆场,于是离座上前,道:“大贞道友,你就勉为其难吧!有公证人总比没有公证人好。”
半僧子抢着道:“还是你这个和尚爽气,像那大贞牛鼻子,似乎太牛心古怪了。”大贞观主见普性前来讲话,也不再固执,只得点头答应。
半僧子又道:“副座,你们派谁做公证人?”普性沉吟一下,说道:“矮仙如何?”半僧子道:“任何人都好,我不反对。”
于是普性走了过去,与矮仙商量,后者毫不考虑,一口答应。接着半僧子陪伴着大贞观主,来到客座,引见陈巴,坐下来与妖魔人物讨论比武的方式。不久,大贞观主与矮仙各离坐位,同时走到广场中央,两人交换了意见之后,又各回原坐,分别向陈巴和普性转达双方的比武方式和原则,大家都无异义。
两位公证人再度离坐,各到广场中央,略谈数语,即由大贞观主发言:“贫道代表魔方,以公证人的身份,宣布比武方式,……双方共比五场:(—)比力——外功,(二)比气——内功,(三)比剑——飞剑,(四)比战术,(五)比法术。”双方宾主俱各欢呼,表示赞成。接着矮仙高声道:“老矮以公证人的资格,代表空空部落,宣布比武的二个原则: (一)双方比武,点倒为止,不得伤人,(二)在比武过程中,只许以一对一,但若陈巴出场,则准许空空部落联合三人至五人之力,共同斗他一个人。”第二个原则甚为特殊,这是由于陈巴自恃武功高,道行深,所以提出了这样的原则。
普性认为空空部落人数众多,这原则对己方绝对有利,所以欣然接受。
于是宾主双方又同时欢呼,表示赞成。接着,大贞观主道:“现在比力开始!”双方公证人各退五丈立定,留出中间余地给双方比力人使用。
陈巴吩咐黑力士赵峰出场。
赵峰应命.从座上起身,双脚一蹬地面,人已飞跃而出,稳立场中,有礼貌地双手一拱,自报姓名,随即摆好优美的姿势,准备迎敌。
普性的目光向众僧环视一周,觉得了字辈的弟子无一可敌赵峰,于是他就叫仁本出场。
仁本应命,稳步走到距离赵峰三丈之处立停,合十道:“贫僧仁本,谨向赵施主领教。”
赵峰拱手还礼,道:“不敢,大师先进招吧!”
仁本道:“且慢,贫僧有话要问。”
赵峰道:“请说。”
仁本道:“双方比活力,还是比呆力呢?”
赵峰道:“活力呆力有何分别?”
仁本道:“活力打人,呆力击物。”
赵峰道:“最好二者兼比。”
仁本道:“贫僧有借,先用活力。”他说着,双手向前一推,施展五成劲力,探试对方的本领。这一推之力,隐含罡气,乃是密宗上乘武功中的“推云拿月”手法,势如怒浪骇涛,即使铜墙铁壁,也抵挡不住。
赵峰外貌呆拙,头脑灵活,左手一挥,暗寓劲道,侧身化去仁本推力,但并不还手。
仁本劳而无功,心有不甘,立即加劲,左右双掌分别劈出,二股罡气,好比排山倒海,直向黑力士猛冲过去。
赵峰看出仁本,使出了八成功力,知道这也是密宗秘技,叫做斩金削玉,连忙斜避三尺,顺势横挥右掌,发出无比劲力,再度卸去了仁本的罡气,又不乘机反击。仁本二次失利,不由暗惊,立即运用自己的看家本领——三拜如来。
“三拜如来”是密宗硬功最霸道的绝招,许多高手都挨不住一拜如来,何况三拜。
黑力士赵峰看到仁本合掌,洞悉对方即将施展绝技,于是他暗聚罡气,密布全身,一边预先提防,准备作出不反攻的抵抗。一拜如来,十指劲道直射而出,隐隐有风雷之声,当年仁本铲除一条百丈毒蟒,曾以此技削去了半个山峰,可见威力之强。
赵峰依然伸出右掌,掌心发出乌光,斜挥一下,竟将仁本的指风扫歪,余势未尽,从旁边疾射而去,忽然平地一声雷,二十丈以外的空场上,排列着密宗弟子练武用的十只大石狮,立被击中,变成了十堆碎石,散布满地。
这样一来,不但仁本面部变色,许多了字辈专练硬功的僧人无不骇然,而且普性心里也有些惊疑。赵峰双目炯炯,神态静穆,稳立场中,毫不将眼前所发生的事情,当作一回事,大有高深莫测之慨。这时,矮仙已经走到仁本的身边,轻声道:“不必再比下去了,你认输吧!”
仁本摇摇头,低声道:“不,我想再试一下。”
于是矮仙退回原处,静观发展。
仁本向远处的十堆乱石,看了一眼,转过头来,对着赵峰,道:“施主的回形掌法果然高明,贫僧极为佩服,但不知施主的师承是何称呼?”原来回形掌也是密宗的武技之一,无怪普性惊疑,仁本有此一问。
赵峰笑道:“学无常师,不说也罢!”仁本点头道:“施主说得是。”他说着,暗运功力,接下去又道:“施主小心了!”
仁本合掌,二拜如来,轰然一晌,指风射向赵峰的胸前,去势劲遒。仁本生平从未用过二拜如来.这是他第一次施展绝技,威力可与雷霞万钧媲美。
赵峰态度自然,这次,他改用左掌,对着来势朝上一挥,对方的指风立即转变方向,往上直冲,劲道之强,威势之盛,竟将数千尺高空中的层层密云,迫得纷纷动荡,接着被它吹得五化三飞,散作片片浮云,露出青天,日光从云隙中漏了下来,大地显得格外明亮。仁本看到这种景象,大惊失色,面如死灰,又见那黑力士依然稳立原处,精神焕发,而他自己在二拜如来之后,业已感到汗流脊背,疲乏不堪,彼此相较,功力悬殊,于是长叹一声,道:“贫僧认输了。”他说完话,黯然回转身去,举步而退。
赵峰道:“且慢!”
仁本止步,并不回转身来,背对赵峰,道:“施主有何见教?”
赵峰道:“大和尚,你若三拜如来,只怕赵某无法抵抗。”
仁奉摇晃着和尚头,道:“这也未必,因贫僧锐气已挫,无能为力了……不过,施主刚才一抬,破去了贫僧二拜如来,掌法精妙,不知是什么功夫,可否见告?”
赵峰道:“这一招也是密宗武技的回形掌法,叫做碎云散雾,专破二拜如来,以及打击腾云驾雾之人,虽久已失传,但赵某三生有幸,偶然得之,今天派上了用场。”仁本听了,重新回转身来,面对赵峰,问道:“普天之下,除施主外,尚有何人懂得碎云散雾掌法,千祈不吝指明。”
赵峰道:“黄衫客。”
仁本点头,沉吟一下,道:“贫僧数次进攻而施主并不还手反击,是何道理?”
赵峰道:“赵某出手,凌厉绝伦,攻无不克,对方非死即伤,只因比武原则规定不许伤人,使我赵某只得消极抵拒,积极防御。”
仁本听了,默然转身,走到普性前面,合十作礼,然后离开了现场。于是赵峰抱拳向主座众人作了一个环拱,然后退回宾座。公证人大贞观主与矮仙同时走到武场中央,宣布客方获胜。接着他们又宣布第二场,“比气开始”。
陈巴派遣了联背双怪上场比气。普性恭请本寺元老普虚掸师出阵。
双方比气主角相对而立。
公证人大贞观主与矮仙替他们略作介绍之后,就退立旁边。
于是普虚双手合十道:“贫僧练成冷热软三种气功,不知联背施主喜欢先比哪一种?”
普虚表明自己三种气功,用意是先声夺人,施展心理攻势,同时也可探试对方精于何种功夫。
联背双怪听了,无动于衷,淡然道:“在下无所不能,先比一种功夫也好,三种气功同时比划也好,悉听遵便。”
普虚探不出对方的能耐,倒也不以为意,随即道:“先比热力如何?”
联背双怪点头表示同意。
这时,矮仙吩咐护场僧人去拿二只铜壶,满贮清水,准备应用。
须臾,巡场僧人双手各拎一把铜壶,分别交给大贞观主和矮仙,再由他们互相查验二壶的大小,铜质的厚薄有无差异,以及清水的份量,是否相同,直到双方认为毫无异议,然后将二壶分别放置相隔三尺的地上。
于是普虚与联背双怪各到已方的壶边坐下,看准铜壶,然后闭目吐气。双方公证人在旁监视着。
不久,大贞观主道:“双怪道友胜了!”普虚张开眼睛,看到对方的壶口冲出阵阵热气,显然壶中之水已达沸点,而自己前面的壶口只喷射一股淡淡的蒸气。
普虚心里甚为疑惑,为甚么今天自己的热功忽然退化?事实摆在眼前,普虚自无置喙余地,默然认输。接着双方公证人——大贞观主与矮仙叫巡场僧人另换壶中的水,检查无误,分置原处,于是宣布比赛冷功,规定一刻时间。普虚与联背双怪仍坐原地,各自闭目运功。
一刻时间迅速消逝,双方公证人会同检查铜壶,验明联背双怪的壶中清水业已完全结成冰块,冷气直冒,而普虚的壶中之水只不过结成了一层薄冰,浮在水面而已。矮仙把壶一侧,把水和薄冰泼在地上。于是普虚又输了一阵。这时,普虚心里格外怀疑:为什么今天自己的功力竟然衰退到如此程度?在过去,即使在昨天,他的冷功能使壶水凝冰,也不消半刻时间。
这时,大贞观主与矮仙宣布比赛软功。
巡场僧人收拾铜壶,清理场地。
普虚连负二阵,毫不灰心。他神态安静,依然趺坐原地,面对联背双怪,准备比赛最后一场。
席地而坐的联背双怪面现得色,笑道:“老禅师,你输定了,何必再比?”
普虚道:“不,老衲不服!”
联背双怪道:“何故?”
普虚道:“因为老衲的功力不知如何忽感衰退,所以还想再试一下。”
这句话启发了大贞观主的灵感。他拔出宝剑,大喝一声,手起剑落,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剑法,将联背双怪的背部相连之处劈开,血溅满地,痛得联背双怪连声惨叫,分别滚到地面,已是一人变成了二人,名符其实的双怪。
大贞观主面不改色,翘嘴一吹,吹去了剑上血迹,插剑入鞘,负手而立,态度从容,飘飘然有神仙之慨。
此一变化,使宾主双方的人物都大为惊骇,而矮仙更觉莫明其妙,以为大贞观主发疯了。
这时,半僧子已经咆哮而来,窜到现场,扶起双怪,只见他们的背部露出,好像剥了皮的肌肉,伤处周围约计一尺,鲜血涔挥而下,衣裤尽湿。
半僧子挥指如风,先点了双怪的止血穴道,再从身边摸出药膏,分别涂在他们的背上。同时,半尼子也已拿了纱布,飞奔而出,连忙替双怪包扎伤处。她的手法非常熟练,好像是护士出身的。她把手一挥,叫双怪回座休养。
半僧子目露凶光,对着大贞观主高声问道:“你这牛鼻子,何故不问情由,出剑伤人?如果解释无理,莫怪我心狠手辣。”大贞观主淡然道:“因为双怪施展狡计,比赛有失公平原则。”
半僧子怒道:“何处不公?”大贞观主道:“联背双怪,二首四手四足,背部连接形是二人,实乃一人,虽是一人,天生二体,是抑不是?”
半僧子道:“是。”
大贞观主道:“双怪练气,一精热功,一擅冷功,各臻化境,是或不是?”半僧子道:“是。”
大贞观主道:“比热功时,一怪吐热气,沸己方之水,一怪吐冷气,阻对方水沸……比冷功时亦然,不是吗?”半僧子语塞。大贞观主接着道:“这样的比武是不公平的……”他停顿一下,举目向宾方座上的瞟了一眼,又道:“这种比赛,乃是魔方以二敌一,违反了魔方所应承的比武原则,因此,本公证人有权使用权力,以作惩罚。”
半僧子道:“你为什么不早些指明,到事后才发觉,也不嫌迟。”大贞观主道:“双怪联背同坐,一正一反,反坐者使用回气功夫,察觉不易,确是本公证人失眼,但好在比赛尚未终场,现在查出,尚算及时,不知半僧子道友之意如何?”半僧子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言语,只是横目看着大贞观主,一言不发。大贞观主又接下去道:“本公证人挥剑伤人,名虽惩罚,实则施恩……”
半僧子怒喝道:“住口!牛鼻子伤人流血,还说施恩,呀呀呸!”
大贞观主哈哈大笑道:“道友何必生气,且听本公证人说出原因,……联背双怪,天生残体,迭背为生,走路不是一进一退,即使横跨步伐而行,也殊为不便,这种怪样,令人发噱。如今本公证人慧剑一挥,使他们二体分离独立,行动自由,犹如常人,并且又除去了不雅的残废之名,当事人的心理将感恩不已,而你半僧子反来责问,是何道理?”
半僧子听了,回头去看联背双怪,只见他们并肩——(不是迭背)而坐,面有喜色,于是半僧子回转头来,向大贞观主瞟了一眼,然后返身而走,后面跟随着半尼子。接着大贞观主缓步走到宾座陈巴前面,稽首道:“贫道未曾征求尊座同意,就下手伤了双怪道友,特来请罪。”
陈巴起身道:“道友仁心仁术,何罪之有。”他边说边请大贞观主坐下,于是他们低声商量,这场赛事的善后问题,及继续比武的步骤。
不久,大贞观主起身离座,走到武场中央与矮仙低声略谈数语。矮仙连连点头,随即匆忙走到普性座前,作了一阵耳语。
须臾,矮仙回到武场中央,也与大贞观主交校了意见之后,宣布道:“刚才双怪道友与苦虚禅师的一场比赛,经过双方首座同意,作不分胜负论,同时软功一项,决定取消,不再比赛……”矮仙说到这里,停顿一下,举目环视双方人物都无反应,于是接着道:“现在比剑开始。”
宾方出场的代表是双头圣女,从容地走到武场中央立定,面部毫无表情,四只美目朝着主座方向注视。普性派遣普济出场。
一僧一女相隔二丈对立。
普济乃是大招寺的得道高僧,在童年时,他姓王名昙,与黄衫客(原名黄元龙)情逾骨肉,后因世事变幻,各奔东西,王昙落发为僧,法名普济,黄衫客亦固屡逢异数,投入魔国,但这是三个甲子以前的事情。
昔济精研佛学,并以剑术擅场。一甲子前,他在中洲吐剑成龙,收服了十大地魔,使他们改邪归正,名传地国。最近二个甲子以来,他修练更勤,剑术越精,但韬晦益甚,是以在空空部落谁也不知道他是个剑术高手。
这次,普济看到双头圣女,目露晶光,煞气甚重,显然她也是精于剑道,必将以技制人,大发杀性。他环视本部落内,虽有许多剑士剑僧,却无一可与双头圣女匹敌。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流血,他不得不自告奋勇,向普性作毛遂自荐之举。当时,普性吃了一惊,因他想不到普济竟会自动争取这个差使。普性更想不到普济是二百余年前收服十大地魔的人,因当年这事是在中洲发生,江湖上传出消息,只说是个不知名的和尚所为。他虽也听到上代的祖师这样讲法,但年深月久,时代变迁,早已忘记得一干二净,所以当普济坚决要出场去斗名震魔国的双头圣女时,无怪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。普性道:“比的是飞剑,不是儿戏,你知道吗?”
普济道:“考衲知道。”
普性道:“这事非同小可,不但是本寺的命运所系,而月也有关本部落的存亡,你知道吗?”
普济道:“老衲知道。”
普性道:“你有把握吗?”
普济道:“副座放心,老衲尽力而为。”
普性双眉一皱,略加犹豫,终于说了一句“小心!”准予普济出场应战。
普济一出,众僧人无不惊异,几乎都不信任自己的眼睛,因为他们从未看到或听到普济修炼剑术,何况他只不过是个打扫佛地的老僧而已,满面皱纹,龙钟呆木,好像手无缚鸡之力,平时也为他们所瞧不起的。
眼前,普济低眉合十,静立在双头圣女前面,一动也不动。
双头圣女不屑地冷笑一声,道:“老和尚,报上名来。”
普济这:“老衲普济。”
双头圣女道:“老和尚,你高寿多少?”
普济道:“三个甲子有余。”’
双头圣女叹道:“堪称高寿遐龄,可惜自来送死,想是活得不耐烦了。”
普济默然静立,好像泥塑木雕似的。
双头圣女接着道:“剑是凶器,还请你老和尚三思,如要性命,现在退下,也不算迟,等到本圣女出手,只怕你就要身首异处了。”
普济安静地道:“女檀越之言,吓不倒老衲。”双头圣女工于心计,听了普济的话,并不发怒,只是四目炯炯发光,注视着对方面部,半响无语。
过了一会,她终于又开口道:“老和尚,修练纯正,本圣女不忍心见到你惨遭凶亡,所以好言相劝……”
普济立即插嘴道:“多谢女檀越的善意,老衲心领。”
双头圣女闻言,面色微变,隐含怒意,虽未立即发作,但语气较为严肃,冷然道:“固执之人,胸境不广,修为有限,可悲可叹,本圣女并非爱惜你的生命,只是诛—无知老僧,有伤天和……”
普济又接嘴道:“女檀越口口声声要杀老衲,只怕未能如愿,何况比武已定规例,双方点倒为止,不得伤人,……”
双头圣女喝道:“住口!双方比武,志在争胜,不得不各尽全力,施展绝招,刀剑无眼,谁能控制自己不伤人命?再者,这场打斗,事关邦国大计,并非友谊比赛,不伤人命,何以立威?所以,本圣女虽能尽量遵守比武规则,但算有失着,人有失手,若比武结果,发生死伤等情,请你老和尚休要见怪。”普济道:“老衲明白了,女檀越,你出手吧!”
双头圣女一声娇斥,张开双口,吐出二道银色剑芒,分向普济的头顶罩下。
普济心如止水,隐隐有金光护顶,静待剑芒射近他的脑门不到三尺之处,大吼一声,声如雷霆霹雳,响彻云霄,随即挥动右手,发出金芒,剑势如飞,阻住并且迫得对方的双剑退升高空二丈左右,三剑交击,铿锵之声不绝。
普济的金剑烈焰融融,矫如旭日腾空,宛似游龙,双头圣女的银剑好比二条毒蛇,翩若流星泻地,寒光闪闪,前者虽将后者逼高二丈,但这是由于双头圣女一时大意,未将普济放在眼里,所以有此失着,直到金剑突击得手,她才惊悟那者和尚并非庸弱无能,于是镇定心神,先稳住了自己的剑阵,一边思忖策略,以便击败对方。
普济出手顺利,精神大振,立即施展全力,剑芒增强,剑气愈盛,攻击凌厉,威势非凡,但见金剑龙飞,银剑蛇舞,倏进倏退,忽退忽进,双方的剑在空中纠缠不已。普济看到自己不能再将对方的双剑逼退,且已有恶龙难斗地头蛇之感,始知遇到了劲敌,未免心惊,不过,他知道自己若能专心应付,一时也不致挫败。
双头圣女名列七十二南方魔煞之一,虽非剑道中的翘楚,但也不是低三下四之辈,若论造诣,打击上界的仙佛或许不足,而对付地国的普通神圣则绰绰有余。如今她发觉普济的金剑光芒闪耀,稳定性高,攻击力强,又见他沉着应战,毫无浮躁现象,知道此僧业已修成了仙佛与神圣之间的道行,似乎具有金刚不坏之体,心里微微吃惊,可是她自恃艺高,深信必能击败对方,好在她有双头二脑,一个脑子忙于对付昔济,另一个却闲着,于是就利用那闲着的脑子,想办法阴损普济。
她知道这老和尚目前正在全力对付自己,心无二用,只要外界干扰,加诸其身,他必将因惊而动,因动而分心,则自己就可稳操胜券。于是她伸手从身边摸出二枚铁丸,向普济猛掷,去势似电,发出风雷之声。
双丸一前一后,一正面,一斜面,正面的铁丸针对着普济胸膛,斜面的铁丸越过了普济的身边。

当时,普济发觉那女魔煞掷丸射击,实施暗算,立即提防,他抓住适当时间,挥动左掌,把那枚从正面而来的铁丸接在手中,准备以牙还牙,反掷还敬,但对于另一铁丸既已斜越自己的身边,他认定对方发射方向并不准确,就不以为意,却不料它忽从他的身后无声无响地绕了过来。
正当普济想要反手掷出掌中铁丸时,忽觉自己嘴巴一阵剧痛,吐出一口白血,原来它已被那枚从他身后绕过来的铁丸击中,并且打落了门牙三颗。
这一变化,使空空部落方面的人们大惊失色,因为他们不但看到普济受伤,而且金剑电被双头圣女的双剑压低了七八尺,离开他头顶的上空丈余之处盘旋,摇摇欲坠,形势危急。
普济连忙忍住痛苦,安心定神,企图反攻,可是真气已泄,力不从心,金剑已似强弩之末,又退下了三尺。他全身流汗,面色灰白,气喘不已,闭目待毙。
胜败之局已定,双头圣女忽然收回了剑芒。
这并非双头圣女生性仁慈,不忍伤害普济,她是由于上级关照:“不许杀戮流白血的和尚”,所以才放了普济一条生路,否则她只要再加一分功力,就可劈开他的脑袋了。
当时,空空部落的人们对于双头圣女施展狡计,掷丸打伤普济,都很生气,群起反感,可是限于比剑规则,又不便拔刀相助,只得磨拳擦掌,怒目相视,或呐喊示威,直到双头圣女收回双剑,不杀普济,大家才松了一口气,于是转怒为喜,觉得这女魔煞性虽狡猾,尚有人性。
当双头圣女的双剑离开普济头顶三尺之处盘旋时,他感到压力重重,自己的金剑危如累卵,随时有被削断之虞。由于生死权操诸对方之手,他闭紧眼睛,勉强地作出最后挣扎,同时已下了最大决心,等待死神降临。
剑为百兵之首,世人斗剑,剑不离手,剑在人在,剑亡人亡,凌厉的剑招一发,收回甚难,对方非死即伤,很难幸免,除非剑术练到了剑与心同的境界,才能随意收发。
普济与双头圣女比剑,乃是最上乘的以气御剑之术,剑可离手,收发随心所欲,故名飞剑.功力高者,能在百千里之外取人首级,易如反掌,八仙中的吕洞宾即以此技擅场。剑要练到收发自然,随心所欲,谈何容易?即使是吕仙洞宾,当他的剑术尚未练到这种境界时,也曾误伤了对方的背脊,以致受到玉帝谴责,罚他肉背负剑。当时的世人以为吕仙的剑有鞘,其实不然。他的剑是插在他自己肉背之中,背肉就是他的剑鞘。玉帝这样罚他,暗警使剑之人,不可妄伤无辜。当然,后来吕仙又做了许多善事,心赎前愆,玉帝就赦免了他肉背负剑之刑。
再讲普济在千钧一发之际,忽感压力消失,瞪眼一看,知道双头圣女收回剑芒,饶了自己的生命。
他叹了一口气,也收回了自己的金剑,站起身来,合十向双头圣女作礼,不发一言,返身而走,离开了大寺,不知去向。
这里,大贞观主与矮仙同时走到武场中央,由前者宣布双头圣女获胜。
这时,普性也来了。他与大贞观主商量,要求再比一场剑术,原因是:(一)普济出场比赛,乃是他本人自告奋勇,并非出于普性的本意。(二)普性早已指定了不久之前才从邻邦赶到武场主座棚的普真出马,因为他是普性所佩服的古宫客卿,也是本部落剑道中的魁首。
这要求随即获得宾方的陈巴与双头圣女同意。
于是主方公证人矮仙宣布道:“第二场比剑开始!”
普真双眉粗浓,魁梧奇形,身披红色袈裟,是个标准的高僧。他纵身高跃,从数丈高空轻飘飘降落地面,稳立武场中央,好像一座铁塔。于是大贞观主先给双方介绍,然后偕同矮仙与普性退立场边观战。
双头圣女与普济比剑时,其实并未施展全力,只不过稳住自己的剑阵,不致败落而已。同时她故意使用狡计,掷丸取胜,旁观者都以为她的剑术与普济比较,只在伯仲之间。她若非暗施诡计,普济也不会受挫。因此,旁观者都失眼了。他们看不出那女魔煞隐藏实力,以诱后来之敌上当。
这时,普真双目如火,向双头圣女看了一眼,傲然道:“听说你女菩萨使用狡计,击败本寺高僧,虽胜不武。”
双头圣女四目炯炯有光,面现杀气,冷笑道:“兵不厌诈,能以策略取胜者便是高手。”
普真大怒道:“以剑比剑,才是真本领,为何掷丸伤人,妄助本身剑术之不足,岂不有失身份,贻笑大方?”
双头圣女又冷笑道:“你这和尚,只知一剑在手,以为天下无敌,不知除剑之外,本圣女的铁丸也好将你置于死地,相信吗?”
普真忽然大笑道,“女菩萨何不立即一试?”
双头圣女道:“何必心急,你等着瞧吧!”
普真不屑地道:“谅你不敢再施故技。”
双头圣女冷晒一声,也不回答。
普真接着道:“女菩萨,还不发剑?呆着做什么?”
双头圣女道:“先发剑的应该是你。”
普真道:“本禅师代表主方,你是宾方,又是女菩萨,主不欺宾,男不欺女,为何要先出手?”
双头圣女道:“本圣女乃是胜利者,岂能先发制人?”普真生性刚愎,好胜心强,听了双头圣女的话,非常生气,忍不住伸指发剑,剑气如虹,直射双头圣女的脑门。
双头圣女张开右边的嘴巴,吐出一道匹炼,气势强盛,立即把来剑迎住,并且逼它退后三尺,二剑开始冲刺,在高空恶斗。双头圣女一看普真的剑气磅礴,极为霸道,但色泽不及普济的剑气纯正可爱,始知普真过去必仗此剑杀人无数,这就使她有了主意,决定先以单剑御敌,同时再想别的计策扰乱对方的心神。果然不出双头圣女所料,普真的剑术传自魔僧不老上人,攻势诡异谲奇,变化莫测,使人防不胜防,所以许多正宗剑士往往受其暗算,遭到毒手,而普真也挟技凌人,自称剑霸,从不饶赦任何与他斗剑之人。普真以前本是大寺的弟子,与普性同辈,精通密宗剑法,后为不老上人所诱,暗练霸道的剑术,犯了严重的杀孽,被上代的祖师逐出佛门,使他愤羞交作,于是反脸成仇,专与本教为敌,等到普性当权。为了安抚其心,不与大寺作对,就以重金聘他为古宫的客卿,赠赐土地农奴庄院牧畜,享受俸禄,并准许他娶妻生子,安居邻郡纳福,既是禅师,又是贵族,俨然一身兼二阶级。这次他应普性临时急召,匆忙地赶到武场,恰正是双头圣女收回双剑,不杀普济之时,所以他没有亲眼看到她与普济比剑的过程,也不知道她的实力如何?至于对方掷丸伤人,是他从普性口中得悉,并非目睹。
这时,双方的剑气在高空激窜猛射,各显神通,一时不分胜败。普真志在逞能,运剑横冲直撞,光芒爆发,忽上忽下,乍左乍右,毫无规律地打击双头圣女的银剑,显然他争胜心切,已施展了浑身解数,对付敌人。双头圣女志在藏巧显拙,隐蔽实力,并不急于求胜。她处处避重就轻,敌上我下,敌左我右,避免与对方硬拼,但绝不容许对方侵入自己的剑阵之内,往往在有意或无意之中,施出凌厉无比的剑气,迫退普真攻击,且继续进袭,使他不得不退剑自卫,暂取守势。
二剑空战良久,势均力敌,一时难判轩轾,暂无荣辱。
可是静立场边观战的普性已觉情势不妙,因他看到普真的剑劲已不及开始时那样的强盛,攻击力也不像出手时那样的霸道,而其本人却因久战不胜,大有不耐烦之感,似乎动了肝火,显然这是犯了兵家的大忌,后果堪虞,而双头圣女则心气和平,态度安静,毫无急躁现象,彼此比较,后者已占上风。
于是普性伸手作势,以指指心,暗示普真镇静,沉着应战。
普性一举一动,给双头圣女另一个头上的两只眼睛看得清清楚楚。她非常生气,立即张开嘴巴,吐出一道剑芒,快如闪电,直射普性的和尚头.普性不虞变生顷刻,大惊失色,正在千钧一发之际,突然主
座棚中射出一道剑光,迅速无比,抵住了双头圣女的银剑,但来剑一发即收,又几乎在同一时间,一条黑影飞跃而至,拉了普性退入主座棚内。
原来救走普性的黑影就是那个披头散发,满脸油迹,衣衫破烂,邋遢非凡的无名中年怪丐。他在卑田院受到大寺供养多年,今日救了普性的性命,也算是报恩吧!
双头圣女发觉那怪丐的剑气纯正异常,功力深厚,知道此人也是剑仙之流,所以也就适可而止,收回剑芒,不去追击,何况普性的鬼祟动作,业已被自己揭发,使他面目无光,也是一件快事。
普真得到普性的启示,连忙收住心神,全力应战,才能稳住自己的剑阵。
这时,场边棚角鬼魅地出现了一个瘦小老僧,双目深凹,面似黄腊,嘴唇微动,似在说话.
普真的耳朵里忽然听到声音,知道这是师父不老上人蚁语传音,于是精神大振。
不老上人道:“这个丫鬟根基极好,为师看中了,想收她为徒……你把她引到五十里外的石首谷,让为师征服她。”
普真也以传音入密之术问道:“师父,如何引法?”
不老上人道:“你不会动脑筋吗?快想办法……如果她做了我的女弟子,也就是你的妻子了。”普真听了,心中大喜,道:“多谢师父成全。”过了一会,普真没有听到回音,知道师父已经走了,于是举目对着双头圣女仔细观察,觉得她的二个面貌都生得端正美丽,双峰高耸,身材窈窕,不免多看了几眼。
忽然,普真想入非非,暗忖道:“此女虽有双头,倒也不错,但不知她的下体是否也开着二个户口……”
普真胡思乱想,猛然被一连串“铿锵”之声打断,使他大惊失色,全身冷汗直流,原来自己的剑芒已被对方压低三尺,连忙收心反攻,经过数次大力冲刺,才恢复了失去的阵地,可是再也攻不过去。
这时,普真心生一计,启嘴道:“女菩萨剑术高明,真是本禅师的平生劲敌。”双头圣女并不回答,对于普真恭维的话,犹如秋风过耳,坐他放屁。普真接着道:“不过,可惜得很,可惜呀,可惜呀!”双头圣女也不理睬,只管自己运气使剑,向对方寻疵摘瑕,准备乘机施展余力,一击得手。
普真一边努力稳定剑阵,一边哈哈大笑道:“剑术虽称高明,可惜真气不继,枉然生着二张嘴巴,却不敢说话。”女人气量狭窄,最忌别人指出她的缺点,所以当她听到普真的话,不禁怒气冲冲,娇声斥道:“你这和尚,信口雌黄,如食麦糕,本圣女战有余力,不屑与你斗嘴。”
普真听到对方开口,不由暗喜,随即道:“不过,本禅师也有可惜之处。”双头圣女问道:“你这和尚有何可惜?”
普真道:“本禅师的剑术利在远攻,可惜这里武场太小,使剑不便,威力大为减低,否则的话,你女菩萨的剑只怕早已被我削断。”
双头圣女冷笑一声,道:“未见得。”普真道:“不但如此,而且你女菩萨的另一个脑袋也已给本禅师劈了下来,捧在我的手中,欣赏欣赏,或者将它当作皮球踢着把玩,倒也有趣。
双头圣女一听对方又指出她的天残,且说话下流,不由大怒,一边心里暗想,“这贼秃邪恶之极,已有可杀之道,……不过,这里杀人,限于规律,恐遭物议,何不将他引到偏僻之处,杀之无赦……”
她打定主意,开口道:“你这和尚的意思:远攻可以胜我,是吗?”
普真傲然道:“当然,那还用说吗?”
双头圣女道:“那么,你要怎样?”
普真故意激起对方的怒气,不屑地道:“本禅师说出来,只怕你女菩萨胆小,不敢领教。”双头圣女哼了一声,冷笑道:“岂有此理?”
普真道:“如果你女菩萨真的有此胆量,本禅师提议寺外旷野,地势平坦,有利远攻,那处就是女菩萨到西方极乐世界的起点。”双头圣女听到普真提议寺外旷野,正中下怀,暗忖道:“这贼秃自寻死路。”
她故作犹豫不决之状,回头向陈巴看了一眼,只见陈巴微微点首,于是她对普真道:“好!”
接着普真与双头圣女同时收回剑芒,并取得大贞观主与矮仙的谅解,让他们到郊外远处,继续比剑。
这里尚有二场比赛,双方公证人虽无法抽身同去,但陈巴却派遣半尼子,普性派遣奕静,分别前往旁观。
普真态度跋扈,也不向普性请示意见,甚至连招呼也不打一个,傲然地驾起剑光,势如长虹,凌空飞向寺外旷野,于是双头圣女也御剑腾空,追踪而去,后面乃是半尼子与奕静所驾的二道剑光。
这时,陈巴看到主座棚内陆续地走出几个僧人,各驾飞剑越寺而逝。同时武场远处也有三五道剑芒,一闪即没。他见微识著,心中明白,本国的助手都已渗入大寺潜伏。
这时,大贞观主与矮仙宣布比赛战术。魔方由陈巴亲自出马。
陈巴登场,使主座棚内的众僧,以及古道士,三清和尚,梅木,菩提真人等散仙与狂仙无不括目相视,甚至那个剑术高明的中年邋遢叫化子,连同两位公证人——大贞观主和矮仙,也都引颈注目,凝神而望,因他自愿提出比武原则,准许主方以三至五人联手合力,对付他一人双拳。
他们看到陈巴身材魁梧,头大如斗,面青青,目炯炯,戴了—顶高帽,帽后拖着双带,随风飘动,身穿枣红长衫,脚踏快靴,大家都看不出他有什么奇才异能,胆敢夸下海口,独斗三至五名主方高手,何况比赛战术,题目范围广大,武功包罗万象,谁能身兼百技,智备群艺?大伙儿对于陈巴造诣究竟高深到如何程度,一时无从猜测,但大部份人议论纷纭,疑多于信,好在答案不久即可揭晓,武场气氛转趋安静。
主座棚内,普性久久派不出代表应战,原因是他以为陈巴必在尾场比赛法术时出席,想不到现在就由这厮亲自登场,打乱了他早已拟定的计划,所以不得不与几位元老重新作出步骤,希望斗胜陈巴一人,才能雪本寺屡战屡北之耻。陈巴矗立武场中央,耐心等候,毫无烦躁神色,显然他有恃无恐,自信稳操胜券,冷静地保持着魔国首席特使的风度。
过了一会,普性率领了偏袒右肩的四人黄衣僧人,离开主棚,走到武场,与陈巴对面而立,合十道:“陈特使亲自登场,贫僧不得不前来领教。”
陈巴微摇大头,拱手道:“陈某能与副座印证战术,实慰平生。”
普性道:“现在先由贫僧来打前站,倘力有未逮,尚望手下留情,但另外几位师兄弟也想见识陈特使的武艺。”他说着,横跨一步,指着他身旁的四位僧人,分别介绍,原来他们都是大寺的密宗高手,法号普山,普十,白皓和仁能,各僧身怀绝技,武功高深莫测,合十向陈巴作礼。
陈巴拱手,一一还礼。宾主双方态度诚恳。陈巴心中明白普性所说“打前站”意义,显然他的武功不及其余四僧,只能充任开路先锋。
普性身为大寺副座,如果陈巴出场,他不出场,似乎有失体面。武功好坏是另一问题,他本人必须硬着头皮,非要打头阵不可,却怕陈巴辣手辣脚,痛下杀手,所以事前打个招呼,希望对方手下留情。
陈巴又明白普性准备以五敌一,符合比武前自己所作出的诺言。这一点他并不畏惧,但心里却思忖着:出手要不要杀人?
这时,公证人大贞观主和矮仙宣布比武开始。于是普山,普十,白皓,仁能等四僧退后一丈,先让普性探试对方的实力。
普性也后退五尺,合十道:“陈特使进招吧!”
陈巴也不客气,说一声:“有僭!”立即跃前挥掌击向普性的胸膛。掌未至,风先到,普性的僧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,威势凌厉之极.
普性大惊道:“如来神掌,佛门秘技,…”,”他说着,连忙斜退一尺,同时运气反击,但未及还手,陈巴的手臂突然暴长二尺,猝然袭到,把普性推后三步,几乎跌倒,显然对方手下留情,否则他非死即伤。只听得陈巴道:“这是通臂手,并非如来神掌。”
陈巴练成了缩筋伸骨之术,左臂通右,右臂通左,双臂通来通去,运用如意,而普性不虞对方有此奇技,因此上了大当,第一招就已落入下风。其实普性也说得不错,陈巴是以如来神掌搀入通臂手的怪招,击退了普性。
普性受辱,满面羞惭,知道这厮确有真才实学,非一人之力所能对付,好在这时仁能不待普性吩咐,业已大喝一声,冲前接应,于是普性立即发动十成功力,与仁能联手,同斗陈巴。
仁能精于桥术,举足高行,轻功卓越,往往一跃数丈,犹如鹰隼凌空,踞高临下,企图拳打陈巴的大脑壳。普性的掌法和腿功也不同凡俗。蓄意要掌劈陈巴中部,脚踢下部。
高手相搏,并非以硬拼硬,而是以术取胜。所谓以术取胜者,除本身武功外,尚须运用智力,施展机巧,始能以逸待劳,争取先着,例如声东击西,诱敌分心,虚进实退,引敌入彀,避重就轻,陷敌于疲,留前补后,置敌于险等战术。总之,双方战斗,不论拳打脚踢,或刀来枪往,都要分秒必争,追求一个快字,以最小力量,换取最大效果。
陈巴利用吐纳之术,发挥了精气神的混合威力,他的纵跃功夫,形同天马行空,要比仁能更进一步。每当仁能举足高行之时,他发觉陈巴纵势轻捷,超过自己的高度甚多,同时,他本想打人之头,现在为形势所迫,反而被人打头,不由大吃一惊,连忙侧首退避,不料陈巴的右臂突然伸长尺半,结果,和尚头被陈巴的手指敲了一下,尝到热辣辣滋味,十分难受,倒也罢了,而最使他气恼的,那陈巴嘴里还讥笑地说:“敲了—下木鱼。”
当时,普性因轻功并不高明,只得眼巴巴望着仁能在高空吃了大亏,自叹爱莫能助,但他准备在陈巴下降地面的一刹那之际,挥掌飞腿,施展雷打电蹴功夫,如能击中,也好替仁能挽回面子,同时又为自己争一口气。
事情的发展使普性未能如愿。
陈巴一指中的,击退仁能,立即转移目标,来取普性,人未落地,“长臂手”先已挥舞而至。普性一次上当,早有预防,连忙运掌猛击,不料陈巴的通臂手仅作虚招,一挥即缩,同时,人落地面,身子忽然矮了半截,他的右腿缩短,左腿却伸长了二尺,飞踢出去。
由于陈巴缩臂复原,普性运掌落空,一击不中,连忙飞出一脚,迅速非凡,可惜自己的脚短,对方腿长,在距离上已给人家占了便宜,因此,他的踝骨挨了陈巴一腿,说重不重,说轻不轻,酸痛麻木,兼而有之,使他蹬蹬蹬,向后连退三步,才能站稳。
等到仁能与普性想要再度冲前,以便在陈巴右腿短,左腿长的畸形劣势下,实行打击,但转瞬之际,他已将双腿伸缩妥当,身子的高度恢复了原状,并且挺胸卓立,双目炯炯,威势之盛,好比凶神恶魔,凛然不可侵犯,使二僧不得不立即煞住脚跟,稳定步伐,才能完全控制身体不向前冲,但那些动作甚为发噱,使他们面红耳赤,狼狈不堪。
陈巴冷笑一声,道:“陈某手下留情,尔等还不暂退,再添帮手?’’
普性转身挥手,后面旁立的普山、普十与白皓三僧立即飞跃而至。
普性合十道:“陈特使施展通臂手,似属难能可贵,想不到伸筋缩骨,通腿之功也炼到了化境。”
陈巴道:“那是陈某小技中之一二,何足道哉!”
普性道:“不过,左道旁门之技,虽功夺造化,但也为智者所不取。”
陈巴并不生气,摇头大笑道:“不错,左道旁门之技,智者不取,旨哉言乎……可是,这种小技,今日却派上了大用场,因为尔等自以为是名门正宗,身怀绝技的高僧,但在较量之下,陈某试出了尔等只不过是吃十方的饭桶而已,只知呆斗,不识战术如何灵活运用,以致正宗绝艺败于旁门小技,岂不可耻?”
普性听了,面色微变,但瞬即复原,朗声道:“我等败在意想不到的小技之下,心中不服……现在我们要发动五形连环,五星联辉大阵,不知陈特使敢领教否?”
陈巴大声笑道:“五形连环,甚至十星串连,依陈某看来,乃是佛门的雕虫小技,不堪一击,就将冰消瓦解……”
普性听到对方讥笑密宗至高无上,牢不可破的五星联辉大阵是雕虫小技,不禁甚怒,随即抢着喝道:“住嘴!你这厮口出狂言,轻视佛门武功,真是无知之徒。”
陈巴忍怒微哂,反唇相讥,高声道:“你这贼秃,修养不够,动辄发怒,枉为大寺的副座,你若再不见巧识乖,万一惹起陈某生气,不久,就要把你革职查办,甚至斩首示众,以警效尤。”
双方开始比武时,普性与陈巴,一个合十作礼,一个拱手还礼,大家非常客气,但现在,普性二次受辱,大失威声,似乎老羞成怒,发言不合理性,而陈巴也因对方讲话难以入耳,回嘴顶撞,迹近谩骂,僧俗二人,唇枪舌剑,争论不休。
这时,双方的公证人大贞观主与矮仙已经前来相劝,但被陈巴笑嘻嘻,有礼貌地挥手,阻止他们走近。这时,普山普十等四僧面无表情,呆立旁边,对于眼前的争论,置之罔闻。普性听到对方骂自己为贼秃,顿时怒不可遏,又听对方说:斩首示众,不由一惊,因他想到刚才二次受辱,若非这厮手下留情,自己可能早已丧命,于是就耐住心头火气,深悔自己不演说对方是左道旁门,但话已出口,收不回来,自属无可奈何,况且双方反目,事情弄僵,只得硬着头皮,坚持强奸汉的态度,但措辞则已大为改善,只听得他朗声道:“陈特使危言耸听,但也不会吓倒我普性,不过,五星连环大阵威力如何,且请一试,如能破得此阵,贫僧自然拜服。”
陈巴笑道:“这句话比较中听……”他说着,伸手除下头上的高帽,随即抛在场边,露出了一个斗样的大脑袋,牛山濯濯,发不生,接着道:“和尚们!还不动手?”
普性把手一挥,四僧似有默契,立即分跃五处,布成了一个金木水火土五形连环阵,把陈巴大头围在中央。陈巴面不改色,稳立阵中,但目观五方,耳听十面。
所谓五方者,是指五僧所站立的位置,十面是东、南、西、北,东南、东北、西南、西北,再加上空和地下在内。共计十个方向。五僧的步位是普山主金,普十主木,白皓主水,普性主火,仁能主土,他们连环进攻,反复截击,施展点打擒拿插五种上乘绝技,依照奇门遁甲,休,生,伤,杜,景,死,惊,开,此起彼落,变化无穷,充分发挥了五形连环,五星联辉的威力,陈巴被困其中,顿觉杀气腾腾,满途荆棘,大有寸步难行之感。
陈巴乃是西方精煞,道行武功,不同凡俗。他炼成了人类所意想不到的功夫,双方交换三招,而他只守不攻,发觉五僧所走的路数纯属奇门遁甲,心里稍觉宽慰,等到六招之后,明白了五僧出手,专攻人身三十六穴道,终于大为放心。
妖魔人物对奇门遁甲,了若指掌,陈巴也不例外,所以五僧起步,往往被陈巴争先拦截,同时又运用移穴改道之功,以牙还牙之术,使五僧的点,打,擒,拿,插功夫,无所施展,但他要想脱出他们的包围圈,一时倒也无能为力。五五二十五招之后,众僧开始感到对方的武功高深莫测,于是抖擞精神,采取同进同退策略,搏斗更为激烈,出招凌厉,快如旋风。
陈巴打点重击,见招拆招,势若迅电,挡回五僧的连环绝招,使他们劳而无功。五七三十五招迅速过去,众僧连陈巴身上的一个穴道也没有碰到,不免心急万分。陈巴头大智多,心中有了主意,准备在第三十六招时击败对方。三十六招开始,陈巴故作用力过度,失足坐倒地上,一时站不起来,急以双手护住全身,五僧一见大喜,认为机不可失,时不再来,各挥一掌,结结实实地击在陈巴光秃的大脑壳上。
普性、普山、普十、白皓、仁能等五僧的掌力,个个都有断金裂石之能,何况五掌合击,威力更为强大。陈巴的头颅难道是铜铸的?铁雕的?即使是铜铸铁雕,五掌合力也能把它砸扁,打碎,成为废铜烂铁。
可是结果出人意表。
只听得陈巴突然大喝一声,跳了起来,摇头狂笑,显然他丝毫没有受到伤害。同时,普性等五僧如遭电殛,各发惨嚎,个个下垂着手掌,返身暴退,面现痛苦之色。
原来陈巴的头功不但坚硬无比,而且反弹之力更为霸道。五僧的手掌都被弹力所震伤,其中尤以普性受害最深,因他恨透陈巴,挥掌毫不留情,猛下杀手,落手愈重,震力愈烈,所以顷刻之间,他的右掌已经肿胀,大如蒲扇,痛得哇哇大叫。其余四僧,存心仁慈,出掌留情三分,因此,受伤较轻。
陈巴一头破去了对方的五形连环,五星联辉大阵,不由狂笑不已,过了—会,他走到场边,拾取了自己的高帽,戴在头上,依然止回原处,高声进:“汝等众僧,还敢再战否?”
这时,普性左手握着右手,痛彻心肺。双眉紧促,不敢发言。白皓忍着疼痛,挺身道:“檀越头功厉害,不知道是什么功夫。可否见示?”
陈巴道:“左道旁门的小技,不说也罢!”
白皓道:“听说魔国有十金刚太岁其人,浑身刀枪不入。烈火不伤,想来檀越炼的是金刚功吧!”陈巴道:“算你老和尚有些见识。”
白皓道:“金刚太岁与檀越如何称呼?”
陈巴道:“他是家师,你问他作甚?”白皓道:“六十年前,他与贫僧有一面之缘。”
陈巴看了白皓良久。哦了一声道:“是真的吗?六十年前,你的俗名叫小三子,是吗?”
白皓道:“不错。”
陈巴一点大头,道:“那时,家帅似乎确意收你为徒,但你不肯,有这回事吗?”
白皓道:“有。”
陈巴道:“为什么?”
白皓道:“我嫌他十分邪气。”
陈巴听了,哈哈大笑道:“小三子说活天真,陈某也听到家师谈起这事……不过,现在你如能改变主意,愿意拜他老人家为师,时间还不算太迟。”
白皓道:“不。”
陈巴道:“为什么?”
白皓道:“人各有志。”
陈巴哼了一声,道:“即使你现在愿意,他老人家不一定会答应你……,不过,看在你与家师曾有一面之缘,让陈某来治愈你的伤掌,不然的活,三小时之后,它只怕要成为残废了。”白皓暗吃一惊,身不由主地走近陈巴。
陈巴伸手拿起白皓微微发肿的右掌,仔细一看,点点大头,道:“你老和尚心肠还好,刚才打我,落手不重,用不着敷药。”他一边脱,一边运功把它轻轻地摸抚—会。白皓的右掌肿势浙渐退去,不久恢复原状。
陈巴道:“好了。”
白皓一试,五指和右臂都能伸缩如意,疼痛完全消失,于是合十道:“多谢檀越……不过,贫僧不服!”
陈巴向白皓看了一眼,惊异地道:“你想怎么?”
白皓道:“贫僧不相信金刚功能经得起刀剑不入。”陈巴的眼睛瞬了—下,从自己头上脱下高帽,抽出二把光芒闪辉的匕首,道:“要刀,这里有,你想试一试吗?”
白皓道:“是……不过,不必用刀。”
陈巴道:“不用刀,用什么?”
白皓道:“用贫僧的禅杖,行吗?”
陈巴笑道:“有何不可?老和尚心术尚佳。”白皓回头向护场僧人高声道:“禅杖拿来!”不久,一根重约百斤的铜杖到了白皓手中。接着,白皓道:“贫僧臂力非同小可,檀越真的吃得消吗?”
陈巴笑道:“老和尚唠唠叨叨,讨厌!”
白皓大喝一声,用了十分功力,忽然,想到以杖敲头,何必大力,于是松子劲道,减少了五成力量,但又觉得落手太重,终于改用了三成气力,警告道:“檀越小心!”他说着,双手举杖,向陈巴当头击下,只听得“拍”一声,如击败革,陈巴的大头应声打凹进去,但立即又弹了出来,接着,又听得“忽喇,忽喇”二响,禅杖反被陈巴的金刚神功从白皓手中震脱,直飞上空三丈之高,然后坠落地上,铿铿锵锵,跌断成为四段。
同时,白皓大叫一声,虎口震裂,双手鲜血直流,弹力余势示尽,把他震倒地上,面现痛苦之色,显然受了内伤。幸亏白皓临时改变主意,杖击只用三分功力,否则的话,他必将受伤更重,甚至被弹力震死,这就是他一念之仁的好处。
这一变化使主座棚内的众僧,以及所有外来的帮手,包括公证人——大贞观主与矮仙在内,无十惊骇万分,因为陈巴的头功能炼到这样的程度,若非亲眼目睹,谁也不会相信的。当然他们都看到白皓举杖架势十足,但没有注意他仅用三分功力。
不论白皓使用三分功力,或十成功力,但陈巴能以有血肉的脑袋,不但挡得住铜杖击顶,而且反使对方受伤,其本领已属不可思议。这里,仁能扶起白皓,问道:“师兄,伤势怎样?”
白皓叹了—口气,道:“不要紧,受得住。”
那边,陈巴已将高帽戴在头上,正替普性治伤,并给他服了一颗药丸。接着,陈巴又治愈普山普十和仁能的手掌,看了白皓一眼,笑道:“现在你这老和尚服帖了吧!”
白皓尚未回答,普性忽然抢着回答:“贫僧不服。”陈巴道:“什么理由?”普性道:“陈特使的头功虽好,但只怕受不住……”陈巴也抢着道:“刀劈?”普性道,“是。”
陈巴道:“以刀劈头?”普性道:“是。”
陈巴道:“劈头和斩颈不同,你是否想用你的刀,斩我的颈吗?”
普性的坏心思被陈巴说穿,不由面孔微红,但嘴里却坚决否认。陈巴加上一句,道:“不必赖了。”普性正想再辩,忽见武场远处突然降落了几道剑芒,接着出现六七个人影,正向这边奔来。人影顷刻到达了武场中央,走近普性身边止步。现在,大家都看清楚了。来人之中有男,有众。女的是双头圣女和半尼子,但男的,普性却不认识。双头圣女携着—个血迹殷然的布包。
普性问道:“普真禅师何在?”
双头圣女道:“他叫我带给你一件礼物。”
普性心中已有预感,暗道:“普真完了,不过,她替本部落消灭了害群之马,也是好事。”他接过布包,解开一看,不禁吃下一惊。
原来布包之内裹着两颗首级。普性对于普真的首级,并不感到意外,使他吃惊的是另一颗脑袋。这另—颗脑袋,普性也认识。它是不老上人的脑袋。
普性知道不老上人是普真的师父,邪术魔功可称至高无上,道行剑法深不可测,但恶名也同样远播。他之被杀真使普性目定口呆,吃惊不已,半晌说不出话来。过了一会,普性道:“比武规定不准杀人,女檀樾,你为何破例?”
双头圣女道:“这贼秃出言无状,调戏本圣女,所以把他宰了。”
普性念了—声:“阿弥陀佛!”接着问道:“调戏有何见证?”
双头圣女道:“证人不久就来。”
普性想到普真为人好色贪淫,凋戏女性是其本能,所以也不再追问下去,但他又接着道:“其师不老上人何罪,也受诛戮?”男的来人之中,一个老道士越众挺身而出,高声答道:“是贫道将他处决的。”普性一看那老道士身穿黑袍,面目清癯,随即合十问道:“道友何人?”
那老道士稽首答道:“贫道乃是南方七十二魔煞之一,号称魔道人。”
普性点头道:“原来是玄妙观主的祖师,是了,除了道友之外,只怕无人能杀不老上人。”魔道人答道:“好说,好说。”
普性道:“不过,不老上人与道友确何过节?”
魔道人说:“无仇无怨。”
普性道:“既无怨仇,道友为何破戒?”
魔道人说:“这厮施展迷魂大法,企图暗算双头圣女,所以我非杀他不可。”普性听了,默然无言。须臾,又有—道剑芒降落武场,人影出现,乃是奕静。普性一见奕静,便问道:“你为何到这时才来?”
奕静含泪合十道:“禀告师伯,弟子为了埋葬几位师叔和师兄的佛体,所以回来较迟。”
普性大惊道:“你是说刚才前去旁观比剑的那几位师弟和师侄吗?”奕静点头,双目泪流,泣不成声。
普性面现悲色,凄然道:“善哉,善哉!他们护法殉道,死得其所……”他停顿片刻,面对双头圣女接下去道:“本寺的几位护法也是女檀樾杀的吗?”双头圣女冷然道:“不。”
普性道:“是谁成全了他们?”双头圣女道:“你问他。”她说着,手指对着奕静一点。普性注视着奕静,道:“你说!”
奕静道:“他们死于不老上人之手。”普性听厂,惊疑地道:“再说一遍!”奕静重复了刚才所说的话。
普性道:“过程如何?”奕静道:“师叔和师兄们因阻止客卿普真侮辱那女檀樾……”他说到这里,向双头圣女指了一指,接着道:“犯了不老上人之忌。被他突发飞剑,遂遭毒手。”
普性道:“你们人多,难道无法抵抗?”奕静道:“他们措手不及,何况又有普真在旁牵制。”
普性道:“那时你在何处?何故众人皆死,你能独存?”
奕静道:“弟子躲在附近的一株大树干上,隐身窥视。”
普性道:“你没有看错?”
奕静道:“弟子看得非常清楚。”
普性双目含光,注视着奕静,道:“你说的是否句句真言?”奕静双手合十,双膝跪地,道:“我佛在上,弟子不敢说谎。”
普性叹了一口气,收回了目光,道:“奕静,你且起来,到惩戒院去写一份详细报告。”
奕静立起身来,又向普性作礼,然后转身离开现场,向寺内走去。
蓦地,本寺警钟乱响,响彻行云。所谓乱响者,乃指警钟敲得不合常规,不依次序,前响未停,后响接上,闻此钟声,除妖魔人物外,在场的人,无不惊惶失措。
普性肃立场中,侧耳静听。不久,钟声停止,余音袅袅不绝。普性忽然大声道:“二十一响,数百年来,本寺的警钟未敲此数……大敌兵临寺外,比武暂停!”
“不,继续比武!”陈巴高声阻止。“陈特使,你,你,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普性严肃地问道。“还有一场法术尚未比赛。”陈巴道。“本寺有难,不必比赛了。”普性说着,开步要走。
“且慢!听了本特使讲话之后,你再走不迟。”陈巴道。
“有话快说。”普性道。
“副座对于本特使的造诣是否另有高见?”陈巴问道。
“不久服贴。”普性说完话,举步欲行,忽见本寺二名弟子面无人色地奔到,连忙问道:“何事惊慌?”
“下院已被魔兵攻破了,特来报告。”其中一个弟子道。
普性听了,虽惊不慌,把手一挥,叫他们退下,接着,他对着主棚座的众僧,高声道:“你们分出一半人手,快去保卫本寺前殿。”
陈巴大笑高声道:“不必去了,前殿也已失陷。”普性也不理会陈巴的话,又把手一挥。众僧会意。
超元禅师一声命令,就有百多个僧人陆续起身离座,三三四四跃出棚外,飞身奔向前殿。
这时,普性发觉离座而去的僧人之中,有小部份的动作并不敏捷,懒洋洋地十分勉强,显然他们若非内奸,必是奸细混在里面,或二者兼而有之,这使他非常忧虑,但在此紧急状态之下,也无暇深入调查。
这时,陈巴大笑道:“副座,你不服贴,本特使自有叫你服贴的办法。”普性道:“陈特使的主意真好,—边牵制我们,—边发动魔兵进攻。”
陈巴道:“用兵之道,犹如奕棋,棋高一着,呆手呆脚,何况兵不厌诈,若不拙里藏巧,怎样克敌争胜,这一点普通道理,副座还不明白,令人可笑。”
普性看了陈巴一眼,也不反驳,冷然道:“陈特使还有别的话吗?”
陈巴狡笑道:“要走?没有那么容易。副座岂不知‘既来之,则安之’的道理?”
普性道:“你说这话,是什么用意?”
陈巴道:“歪理不兴,正理不灭,你我当时言明,双方共比五场武功,现在最后—场法术尚未开始,副座闲话没有一句,就想抽身而走,是何道理?”
普性道:“此一时,彼一时,情况不同。目前本寺正要对付大敌要紧,哪有闲功夫与你周旋?”
陈巴奸笑一声道:“你这和尚,闲时不烧香,急来抱佛脚,只怕时间不允许你这样做了。讲到大敌,我陈某也是你的大敌,现在你为什么不来对付我?”
普性道:“两国相争,不斩来使.你陈巴目前还是特使身份,贫僧岂敢得罪?”
陈巴道:“如果我陈某离开贵寺一步,再回来向你讨教呢?”普性道:“到了那时,你就是敌人,贫僧也不会对你客气了。”
陈巴笑道:“你想骗我离开这里,让你自由,我不会上你的当。”
普性道:“你不想走,我走,等一会我再回来。”他说着,回转身去,欲返主棚。
陈巴一闪身子,行动快到极点,一边阻止了普性的去路,边说道:“不行!我的任务还未完成,你走不了。”
普性自知武功不及对方甚多,那敢强闯?他估计现场情势,己方尚有一百多人,对方虽仅及十分之一,但个个武功课厚,何况他们虎视眈眈,伺机而动,万一交上了手,己方流血必多,这种无谓牺牲,为智者所不取,因此,他忍耐着心中怒火,一边思忖对付陈巴的办法。
这时,土座棚内发生了一阵骚动,接着许多僧人磨拳擦掌,踊跃地奔了过来。企图支持普性。这边,魔道人,双头圣女,半尼子以及另外的几个妖魔人物也都移动身形,准备前占截击。同时。客座棚内的半僧子,半道子.黑力十赵峰.联背双怪等连袂而至,以壮声势。
二个公证人——大贞观主和矮仙也前来解劝。
普性一看,情况不妙,连忙挥手,阻挡己方的众僧奔近。众僧不敢违背普性的命令,只得悻悻地退回主棚。普性又叫普山普十白皓和仁能也同归原位。陈巴也吩咐全部妖魔人物归坐客棚。
这时,武场上只剩下了普性陈巴和二位公证人——大贞观主和矮仙。
普性见陈巴无理可喻,知道这厮故意缠住自己,使本寺蛇无头儿,易被攻破,其用心极为恶毒。同时他又预料本寺前殿的情况必已十分危急,因到此刻为止,除了警钟和二名弟子前来报告之外,其他消息完全隔绝,而刚才前去支援前殿的众僧也没有施放信号,令人费解。
普性也曾考虑继续比武,可是对力所显露的奇柠武功,往往出人意去,甚至到达了仙佛神圣的境界,本寺众僧无法抵抗,因此,他决定放弃最后一场法术比赛。于是普性就先与二位公证人商量弃权问题。
大贞观主与矮仙当然不会反对普性的建议。
陈巴道:“弃权是合理的,不过这问题是与袁通将军的公函有关,也就是本特使的主要任务。”
普性道:“比武弃权,为何要牵涉到公函上的问题?”
陈巴道:“副座何故如此健忘?本特使持此公函,前来规劝贵部落投降。如果你们在当时不想投降,或不能立即决定投降事宜。副座尽可当场声明,本特使除了拍拍屁股走路之外,也没有理由再放一个屁。可是副座在那时偏要认识本特使的力量,企图在武场上叫我出丑,这问题就不简单了。袁通将军在公函上明白指出:若尔玉版大师坚持初衷,沉迷不醒,决与本帅为敌,则最妙之办法不妨一试陈巴特使之身手如何,必将使尔玉版心服口服,然后再谈投降之事……那些话就意味着比武与投降是互利牵连的。”
普性道:“不,这是两回事情,何况试过了陈特使的身手之后,我们也不一定会心服口服的。”陈巴嘿嘿冷笑,道:“我陈某号称西方精煞,白白给你们这批贼秃五掌击顶,铜杖敲头,并未还手,你以为我生性仁慈,或懦弱无能,甘愿受辱吗?陈某身为特使,对于这种耻辱.若不连本带利加倍向你索还,不但有损我国威声,而且也无法向袁通将军交代。因此,在最低限度,你也应该给我一个公道。”普性道:“陈特使要贫僧给什么公道?”
陈巴道:“以牙还牙,我要收取你们五僧——普性,普山,普十,白皓和仁能的脑袋,以雪五掌击顶,铜杖敲头之耻。”普性听了,暗自吃惊,但面不改色,庄严地道:“陈特使此言,欺人太甚。”
陈巴正拟发言,忽闻主棚旁边传来斥声:“不错,这位施主欺人太甚,让老衲对付他。”
声到人到,但见灰影一闪,场上矗立一个白发者僧,满面皱纹,目露凶芒,面对陈巴,傲然遭:“听说施主乃是西方精煞,是吗?”
陈巴道:“正是,有何指教?”
那老僧道:“善哉,善哉!施主身怀奇宝,老衲正想募捐。”
陈巴道:“看你身披灰衣,不是空空部落之僧,……”他说到这里,目光转向普性,问道:“他是何方野僧?”
普性看了那老僧一眼,道:“贫僧也不认识。”陈巴道:“既非空空部落之僧,请你把他驱逐出场。”普性对着那老僧,合十道:“这里是非之地,道友犯不着前来插手,以免招祸上身。”
老僧道:“普性,你不认识老衲,老衲倒认识你……不过今天的事,与你无涉,你快快退开,勿惹老衲发火。”
普性道:“道友,喧宾夺主,究竟是谁,法号如何称呼?”
老僧道:“告诉你也无妨,不老上人是老衲低三辈的徒孙。”
普性大惊,合十道:“原来是……”
老僧连忙阻喝道:“不必再说下去了。”
普性果然听话,立即停嘴,同时身子渐渐向后退去,直到场边方才止步。大贞观主和矮仙也知道这老僧是谁,但他们未发一言,不约而同,退立场边。陈巴看在眼里,心中明白此僧必是大有来历,随即喝道:“老和尚报上名来!”
老僧道:“施主大胆,你还不配询问老衲法号。”
陈巴笑道:“你这老贼秃既是魔僧不老上人的祖师,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。”
老僧并不生气,淡然道:“老衲要向施主身上募捐奇宝,到底肯不肯呢?”陈巴道:“什么奇宝,老秃驴,你说吧!”
老僧又傲然一笑,声如枭啼,道,“告诉你也无妨,老衲看中了施主颈上的大脑壳。”
陈巴哈哈大笑道:“原来如此,何不早说,但不知你这老秃驴要它派什么用场?”
老僧道:“寒寺缺乏一个溺器,老衲想把它削去皮肉,当作夜壶之用,能使老衲小便畅通。”
陈巴也不生气,微微一笑,道:“好极,好极,老贼秃还不动手?”老僧赞道:“施主这样慷慨,老衲倒有些不好意思了。”他说着,缓慢地向后退去。
陈巴讥笑道:“看来你这老贼秃色厉内荏,不敢动手,想……”
陈巴口中还未说出“溜了”二字,那老僧突然挥手,抛出件圆形物体,颜色鲜红,物体上端拖着一条长索,向陈巴当头罩下。
圆形物体来势凶猛,风声呼呼,威力慑人。陈巴没有防到对方出手如此迅速,要想躲避,业已不及,连忙双腿一弯,人矮了一尺,但他头上的高帽已被那圆形的物体抓去,使他现出了光秃秃的大脑袋。
陈巴大笑道:“狐狸尾巴终于露了出来,原来你这老秃驴是血滴子的遗孽。”
老僧一出手便摘去了陈巴的高帽,心里十分高兴,立即收回长索,从血滴子里取出高帽,和两把金光闪耀的匕首之后,掷帽于地,接着嗤的笑了一声,道:“好刀,老僧正愁没有利器刮削施主大脑袋上的皮肉,现在来得正好……什么,施主刚才说什么?”
陈巴并不以失去高帽和匕首而感到惊骇,但心里反觉高兴,依然笑道:“我说你老秃驴是血滴子的遗孽。”
老僧哦了一声,道:“原来施主是这样说法……不过,施主错了,老衲不是遗孽,而是血滴子的发明者。”
陈巴道:“遗孽和始作俑者没有什么分别……”他说到这里,停顿一下,用手摸自己的那个大脑壳,笑嘻嘻道:“还好,脑壳丝毫无损,丢了一些身外之物,算不了什么。”
老僧也发出像枭叫般的笑声,道:“施主不要得意,那颗大脑袋不久便是老衲的囊中之物。”
陈巴道:“老秃驴太自信了,何不再来一试?”老僧道:“施主何必催老衲再试,难道你还担心死得太迟吗?”
陈巴道:“老贼秃的话正中厂怀,迟死不如早亡,我等待着,老秃驴还不下手,真是急煞人了。”
老僧道:“施主开口老赃秃,闭口老秃驴,这样的侮辱老衲,已犯了大不敬之罪。等一会老衲摘下你的头颅后,一定要在它的嘴巴里塞些狗屙,让施主做鬼时,嘴巴也不干净……喔唷,老衲现在开始发觉:施主你的头顶—发不生,和老衲一样,不是也光秃秃的吗?是贼秃,还是秃驴?”
陈巴无言可答,向老僧看了一眼,默然站立着,胸有成竹地静待对方出手。 ,
老僧在口头上又获得了胜利,心里格外快乐,于是挥动长索,血滴子在空中盘旋,风声呼呼,震耳欲聋,突然,他用劲抛远血滴子,对准陈巴的头顶罩下,一边掷出双匕,好比两条金蛇,平行地直射陈巴的胸膛。
这次,陈巴早有准备,运用十二分功力,使自己那颗斗样的脑袋立即暴胀了一倍,犹如一个大头和尚。
血滴子来势如电,抛中了陈巴,但因头颅太大,血滴子太小,无法容纳,后被陈巴的头功弹力震开,同时陈巴双手接住对方掷来的双匕,回手反掷,去势如飞,劲力甚健,向老僧进袭。
那老僧想不到陈巴的人头如此古怪,竟然会暴胀一倍,使自己的血滴子套不进去,以致功亏一篑,摘了一个空,反给对方头功弹力震开,不由大惊,忽觉双掌一麻,长索脱手,正想抓它回来,忽又感到两胁一阵剧痛,低头一看,胁旁各中一匕,顿时眼睛发花,金蛇乱窜,暗想:不好了,始知自己的头部已被血滴子紧紧扣住,耳朵里还听到陈巴的声音:“有来而无往,非礼也。”
原来陈巴震飞血淌子,接匕反掷,一边飞身攫取对方已脱了手的长索,抛了回去,恰正套中了目的物。那些动作一气呵成,敏捷而熟练,功力叹为观止。
这时,陈巴胜利在握,并不急于用劲收索,只不过轻松地拉着索端,像牵牛那样的牵着,使那老僧无法挣扎,身不由己,只得随着长索的拉力,被牵着缓慢地走了过来,颈上毫无血迹,但他的双胁则流血不止。
陈巴缓缓收索,老僧脚步蹒跚,越走越近,直到离开陈巴不过三尺之处,前者突然冲前,拔取了后者胁上的双匕,一边用劲收索,同时飞出一腿,那老僧的身首立即分离,尸体凌空飞去,已被陈巴踢出十丈,只听得啪挞一响,跌落地上。陈巴笑道:“始作俑者,其无后……”但他忽然想到自己说得不对,连忙改口,接下去道:“和尚根本是没有后代的。”这一变化,顿使大寺众僧以及外来诸友惊悸不已。原来那老僧非谁,乃是数百年前血滴子一派的祖师,法号飞龙大师,年已三五百岁,功力之高不可思议。当年他的徒子徒孙曾助前朝王子谋取帝位,杀害扛湖好汉和正义人士,不计其数。等到那王子登基,做了皇帝之后,恐怕血滴子一派的人揭发他的夺位阴谋,于是使用良弓藏,走狗烹的毒计,将他们几平一网打尽,只有飞龙大师和少数弟子仅以身免,逃匿无踪,不知下落。此后,江湖上从未发现血滴子的踪迹,世人都以为飞龙大师早已死亡,渐渐忘怀,不料今日他又突然重蹈尘世,前来送死。此僧老而不死,恶贯未满,等待劫数降临,修炼也难成正果,但发明武器之人,结果却丧身于自己的武器之下,真所谓天网恢恢,疏而不漏。
这时,陈巴的人头已经恢复原状。他击碎了血滴子,使它成为历史名词,把长索拉成数段,抛弃远处,又从地上收起了自己的高帽,揩干匕首上的血迹,依然暗藏帽内,接着戴在头上。于是向普性招手,道:“副座,请过来谈话。”
普性呆立场边,忽听陈巴叫唤,如梦初醒,吃了一惊,只得硬着头皮,缓步走来。陈巴道:“你我之间的事情还未了结,副座想清楚了吗?”
普性讷讷地道:“这个……且容贫僧考虑片刻……”
忽然武场东面远处传来一阵喧哗,众人举目注视,发现那边已有不少人影向这里奔来。接着武场南西北三方面也有同样的嘈杂之声,人数极多,顿使众目应接不暇。顷刻之间,东面的人已经如飞而至,人数不下五十,都是魔营的将士。他们并不打扰陈巴和普性,只在场边立定旁观。
不久,南西北三方面的魔营将士也已接踪到达场边,合计人数,约在三百左右。此刻,东南西北四方周围都已被魔兵包围。
普性惊上加惊,暗想:大寺完了,空空部落也完了。
“袁通将军到!”空中传下来一个响亮的声音。
众人举头仰望,看到一朵黑云停驻武场高空,接着,浓雾迷漫,从空中降落地面,须臾,雾气消失,场上出现了以袁通为首的五个人物。陈巴连忙拱手作礼,趋前迎接。四周的魔营将士响起了—阵阵的欢呼,声如轰雷。
普性一看袁通金甲辉煌.腰挂宝剑,宛如一个天神,后面的四位随从,也是威武非凡,但他已无暇细看,因为此刻陈巴已经讲话。“这位是大寺副座,也是空空部落的高憎,普性巨佛。”陈巴介绍道。普性连忙合十作礼。
袁通也很有礼貌地拱手还礼之后,道:“听说副座准备投降,不知是否?”
这时,普性一见大势已去,决定以身殉道,心中反而不惧。安静地答道:“不,贫僧尚未考虑此事。”袁通淡然笑道:“考虑是必要的……不过,投降已属不可避免的事,副座最好三思而行。”
普性道:“本寺虽已失守,但贫僧心中尚未绝望。”
袁通道:“副座有恃无恐,似乎还有神机妙算,可否见告?”
普性道:“大寺沦陷,并不等于整个空空部落的灭亡,因为我们仍有恢复疆土的能力。”
袁通笑道:“副座想依靠外援,是吗?”普性点头。
袁通冷笑道:“只怕外无救兵,内有强敌,什么都完了。”
普性并不相信袁通的话,庄严地道:“内有强敌乃是事实,但外无救兵不过是危言耸听而已。”
袁通道:“副座不信本帅之言,只得由你不信.……现在本帅明白相告:贵寺的外围八大古刹都已一一被本帅击破,副座知道吗?”
普性听了,吃惊道:“什么?八个外围古刹都已失守?”
袁通道:“不错,副座若要知道详情,本帅自当奉告。”
普性合十道:“贫僧洗耳恭听。”
于是袁通与普性就继续谈下去……普性黯然摇头,低声自语道:“想不到八大古刹如此下场……”
袁通道:“副座,大寺投降的事,你想通透了吗?”普性道:“不,贫僧并未失望。”袁通道:“你们已经孤立无援,还有什么靠山?”
普性道:“我们的三关未失,大事尚有可为。”
袁通道:“三关?你是指黄龙山,白龙山和双龙峡吗?”
普性道:“是。”袁通道:“三关早已被我们围困,四周密密封锁,关内粮食不多,水源缺乏,三天之后,他们饥渴交迫,还能打仗吗?……所以我方兵不血刃,就已瓦解三关。”普性道:“我们还有八部大龙大阵,能抗千军万马。”
袁通冷笑道:“天龙阵尚称不差,但可惜得很……。
普性道:“有何可惜?”
袁通道:“这个阵图摆设在双龙峡内,成为瓮中之鳖,犯了地理上的错误。”普性道:“依你之见呢?”
袁通道:“如果此阵设在双龙峡外的十字坡头,截断了三条横山小径,我方行军就会感到不便。”
普性听了,如梦初醒,心里懊悔不听梅木的教言。接着袁通道:“副座知道天龙阵阵主是谁吗?”普性道:“他是一位隐名异人。”
袁通大笑道:“好一个隐名异人……他就是我们的野仙混沌子,这是副座所想不到的吧!”
普性大惊道:“果然不出梅木和三清道友所料,原来这厮乃是奸细,怪我普性有眼无珠,看错了人,又怪我有耳无聪,误信赫连真的话,事到如今,夫复何言!”袁通道:“副座派遣帕脱法师允任说客,诱劝般若,有此事吗?”
普性道:“那是贫僧的主意。……帕脱何在?”
袁通道:“游说未成,反被般若拿下。”普性默然无言。
过了片刻,袁通道:“如今副座还有什么依靠?”
普性道:“有。”
袁通道:“谅必是依靠少数民族,以及三大领主之—的贵族,作为内助,同时再希望天竺部落的外援吧!”
普性点头道:“将军知道就好了。”
袁通嘿然一笑。道:“你们空空部落平时作威作福,一贯欺压少数民族,使他们在生活上苦得透不过气来。他们久想反抗,恨力未逮,如今看到我军前来攻打,各地少数民族早已杀牛羊,携酒浆,争来欢迎,并自动参加我们的队伍,愿充向导,所以你妄想他们前来相助,简直是痴人说梦话了。……至于许多贵族,其中以彭克,赫伯,克古格,摩公和呼德等五人,最为强凶霸道,作恶多端,此辈高高在上。手下拥有数干到数万的仆人,为他们服务劳役,层层剥削压迫。如果仆人有工作不力,反抗或逃亡的行
为,都要受到鞭打,挖目,抽筋,剥皮,或砍肢的惨酷刑罚……不过,现在形势逆转,那五个贵族领主业已恶贯满盈,被我军一一消灭。他们的土地,庄园,牲畜,财物等等,除保留一小部分为其家属作生活用途外,其余的都将交给仆人,此刻正在清算中。另有不少开明的贵族都已纷纷投降,享受优待。讲到那批地方政权的官员,平时欺侮良民,强迫百姓劳役,征收名目繁多的赋税,使人民破家荡产,不计其数。此外,官吏所经之处,沿途村民都要供奉住宿,饮食,马匹和女人,那些为非作歹,罪孽深重的官吏,已有多人被我军捕杀,在这个世界上除名,其余的尚在追缉中。副座,请你想一想吧!你的依靠何在?”
袁通说到这里,顿停一下,接着道:“你们大寺有一串念珠是用一百零八颗人头顶骨制成的,乐器则用处女腿骨制成,小鼓也是用人的头骨和人皮制成……你们这批僧入门念佛号,却无人心,副座,你再想一想你们的罪恶吧!”普性双目含泪,低头不语。袁通又接着道:“此外,天竺部落号称人间佛土,只怕他们水远不会派救兵来了,因为普元、木扎、优婆夷等人都已在中途被我军截住,而木扎企图反抗,业已依法惩戒……”他说到这里,改变话头,道:“把那木扎的礼物拿来!”一个魔兵越众而出,双手高捧着—只木匣,飞也似的奔到袁通前面,恭敬地立定。
袁通道:“快把此盒给普性副座过目。”
魔兵走近普性的身边,双手呈上木盒。
普性伸手接取,揭开匣盖,一股猛烈的血腥气冲了出来,吸入鼻中,立即感到恶心非凡,反胃作呕,—边掷盒于地,一边嘴里吐出了胃内尚未消化,但业已发酵的隔夜饭菜,地上污物狼藉,呕了一大堆,臭气随风散布,附近的人莫下掩鼻,退后数步,包括袁通在内。
那木匣被普性掷在地上,匣内滚出了一颗被斩下的人头,双眼圆睁,张开嘴巴,面目狰狞可怕,好像此人生前怨气难消,死不瞑目似的。
这当然是木扎的首级。袁通使用这种恶作剧,存心恐吓,令普性啼笑皆非,狼狈不堪。过了一会,普性呕吐已毕,恢复原状,但意志涣散,神态沮丧,显然他感到一切希望都成泡影,并发觉自己已处于完全绝望的境界中。
又过了片刻,袁通道:“副座,现在你是否准备投降?”
普性看了袁通一眼,冷然道:“不,贫僧决不说投降二字?”
袁通笑道:“还打什么理由?”
普性道:“投降之事应由本寺当家作主。”
袁通道:“你说是玉版大师?”
普性道:“不错。”
袁通道:“也好……”他停顿一下,发令道:“传玉版人师!”
“传玉版大师!”
“传玉版大师!”“传玉版大师!”
袁通的命令由属下的众魔将一个接一个地传了过去。
不久,远处出现了,古宫元首,大寺当家玉版大师,由四位魔兵押着,急步走向武场中央,原来他早已被俘了。须臾,玉版大师到了袁通的身边立定,面部毫无表情,当然,此刻他已是俘虏身份,自觉威仪尽失,面目无光,只得低下头来,默然无语。
袁通道:“请问当家,关于投降的事,你推副座作主,副座推当家作主,二人推来推去,到底由谁作主?”
玉版大帅抬起头来,向普性看了一眼,又犹豫片刻之后,开口道:“为了保留黄教以及大寺众僧的性命,本座决定投降,但望袁将军赐予优惠条件。”
袁通道:“那当然,你,玉版大师依然是教主,古宫元首,以及大寺的当家。”
玉版大师台十道:“多谢将军!”
袁通道:“那么,请玉版大师当众宣布投降,但不知是否有人反对。”
于是玉版大师面对主棚内的众僧合十高声道:“本座代表空空部落,以教主,古宫元首和大寺当家的身份,向你们各位禅师,方丈,长老,法师以及全体佛门弟子郑重宣布:自今日起,我们向袁通将军投降。”他说到这里,停顿一下,等待众僧的反应。
主棚内雀鸦无声, —片静寂,显然无人提小异议。
过了一会,袁通高声道:“本将军袁通代表魔国国王——通天教主,接受玉版大师投降,并拟派员协助他振兴教业,使诸位高僧专心修炼佛道,不知有谁反对否?”
主栅内欣然一片静寂,谁也不敢反对。
普性看到这种情形,摇头低声自叹道:“气数尽矣……”
他举掌重击自己的脑门,头顶立即开花,红血混杂着白血和脑浆,犹如泉涌,身体也仆倒地上,横尸武场。同时,他的三魂六魄凝成了一个元婴,飘飘地出窍,回头向玉版大师看了一眼之后,飞也似的奔向西方极乐世界去了。
这个出人意表的变化使在场所有的人物,不论僧尼道俗,妖魔精怪,无不吃惊,同时他们对普性的看法也完全改变,内心里发出悲伤和敬仰的感觉。
主棚内响起了一阵阵的佛号,“南无阿弥陀佛……”
玉版大师泪流满面,合十向普性的尸体作礼不已,显然他自知没有和普性商量,就独断地宣布投降,心里感到负疚,并且十分难过。
过了一会,袁通对玉版大师道:“普性副座乃是一位百年难见的高僧,他已修练到体内红血白血兼而有之的境界,虽尚未成佛,却已成圣,但本将军对他极为尊敬,请当家以最隆重的佛家礼节成殓。”玉版大师点头答应。
接着,巡场僧人移去了普性的尸体,并将现场打扫干净。
投降的事既已定局,前来助拳的大贞观主,矮仙,古道士,三清和尚,梅木,菩提真人以及中年叫化子等人也不向玉版大师告辞,连袂离开武场,悄然走出大寺,各奔前程。次日,袁通变革了古宫内部组织,撤换子大批恶官凶吏,又在表面上依然尊重佛教,以玉版大师为傀儡式的当家,但实际则改立民法代替佛法,使佛国支系的旧势力从此一落干丈,有名无实了。
在民间,百姓反对旧时作恶多端的贵族,充公了他们的田庄财物,罪孽深重者当场斩杀,或先利用而后处罚,或予以彻底改造。除了僧人、贵族之外,该邦的贫民和仆人都分到了土地、房屋、农具、财物等,生活大为改善,他们则是实际的受益者。等到统治的政策逐一施行后,袁通命令穆英,赤福与一部分魔兵驻守空空部落,监督玉版大师,于是携带大批战利品,率领部属班师回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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